中国历代经典宝库·第四辑·戏曲故事：看古人扮戏

《桃花扇》（片段）

清兵入城了，一片大乱中，侯公子和香君各自脱身而逃，出了城，大家直奔栖霞山而去。香君寄身在女道士住的葆真庵里， 侯公子宿在另一处男道士住的采真观。

七月十五日，道士们设焰口，想要打探幽冥世界的消息，大家都想知道一代朝臣的生死结果，火光神秘地腾跃着，众人在惊讶和肃静中听道士说梦境中所见的兆头……忽然，香君和侯方域的目光越过群众而触到了！

深山、黑夜、鬼魅的火光，生离死别，地覆天翻，夜夜梦里的脸，为什么人群这么拥挤？他们努力穿过穿不尽的人群，这是真的吗？这是真的吗？他们彼此捏痛了对方的手。

“清净道场，怎容男女闲杂在此调情！”法师大喝一声。

“师父，”有认识的人在一旁解释，“这是名满天下的河南侯公子，那是无人不知的金陵李香君啊。师父，你是认得他们的啊！”

“哈，哈，谁是天子谁是臣？谁是侯生、李香君？而今国亡家破，还恋着那割不断的情根欲种，岂不可笑？痴虫啊！痴虫啊！你倒回答我，如今国在哪里？家在哪里？君在哪里？父在哪里！偏偏就这一点花月情根，剪它不断吗？”

忽然间，侯生松了手，全身冰凉。

香君也垂下眼睫，聪明如她，怎会不知侯公子的心情？是的，夫妻儿女，那是太平岁月的人的福分，而今日一旦下山重入红尘，种种事情就会跟着来，第一样逃不过的，就是清廷的逼官。入道 吧！入道吧！从此在世上注销自己的名字吧！够了，半年胶漆相 从，两年刻骨相思，够了，人世种种恍如前世烟尘。够了，够了，此生此世，我们已爱过恨过，而今而后，只有栖霞山中朝朝暮暮的道院经声。

他想起那年春天，初识柳敬亭，在湖畔听说书，敲板乍停之际，忽觉无限凄凉，他曾吟道：

“暗红尘霎时雪亮，热春光一阵冰凉。”

没想到人世的散场分手，也是这般。

“你们怎么说？”师父厉声而问。

“弟子愿意就此拜师入道。”

“李香君，你呢？”

“弟子也早有向道之心。”

两人互望了一眼，千缕情丝，到此全都一剑挑开。两人各自跟着自己的师父，回到男女道观中。

一个悲伤的故事吗？并不特别悲伤，在江山一掷的大赌局里，有多少凄凉的情节啊！一把小小的桃花扇的故事，又算得了什么呢？

《牡丹亭》 （片段）                             

石道姑是一个尽责的守墓人，她自己历经了婚姻的沧桑而不再留恋尘世了，有这样一座清净的梅花观，她很满足。

小姐的灵位前供着芳香的梅花，石道姑的一双手总是不离拂尘，她总是把一切弄得极干净。

“这瓶，”她喃喃自语，“多么像空虚混沌的大千世界，这枝梅花，多像你，你这个傻女孩，明明是剪断了，没有根了，却兀自在这世上绽放这一霎的芬芳。”

是吗？一霎的芬芳？杜丽娘的魂灵无依地漂泊着，听石道姑唠唠叨叨地和她说话，她感到甜蜜和辛酸。那年春天，她曾为一个梦中的男子断肠。但此刻，她又想起父亲、母亲以及淘气的小春香，幽冥异路，什么时候我才能复生呢？有一天，他会出现，他会给我复苏的生命，可是，他在哪里？

做一枝梅花就是一个女子的命运吗？在一剪之下离了根，插在一个固定的瓶子里，接受一点点的清水，为一个人而芬芳，而凋谢，也许是很无奈、很必然的路，但奇怪的是，那人的面容却至今那样清晰，那样不可抗拒，他是谁呢？我在等待的是怎样的一位？抑或我等待的只是我的等待呢？

柳梦梅在灯下看书。

画在墙上，风在窗外，花香从帘幕遮不断的地方透进屋子。忽然，他听到轻轻的叩门声，声音那样小，似乎那人有些犹疑心怯似的，许是石道姑派人送茶来了吧！

他开了门，灯下只见一个年轻艳装的女子很拘谨地站在那里，深更夜半，她有事吗？她是附近谁家的女子呢？什么时候见过她 吗？为什么她看起来那么眼熟？

“你是谁家的女儿？”

“我……我孤单一个人。”

“进来坐坐吧！”

“天亮以前我一定得回去。”

这是他第一次面对一个真真实实的女人，他忍不住有些慌乱。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天天来陪你读书。”

红巾翠袖，添香伴读，这不是他一向的梦想吗？

“你，你是仙女吗？”他觉得自己笨头笨脑，一句话也说不好。

“不是！”她轻轻一笑，他立刻感到一份不可逼视的灿然。

他试着握住她的手，她没有缩回，她的手微凉而轻颤，像犹寒的春风。但她的气息是春花，和暖芳香，中人如酒。

……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什么是生？什么是死？什么是醒？什么是梦？生为凡人的我们何必去苦苦探究呢？岁岁年年，牡丹园中众花神大事铺张地布下花天花海，而我们呢？我们是偶行其间打个小盹的过客，在清醒与梦寐中，我们别无所有，有的只是一个凡人仅能怀抱的晶莹玉润的一点深情。

《赵氏孤儿》片段

屠岸贾惊呆了，这是上天的惩罚吗？起先他还怀疑是别人挑拨，但程婴赶来，把事情从头说个清楚，如今他已是七十岁的老人，许多年来乖僻嚣张，周围已没有一个朋友，这孩子是他在这世上唯一所爱的，并且也爱他的人，他没有想到天网恢恢，他二十年来竟在替仇人抚孤。他没话说了，他斗不过天理。

屠岸贾被处死，赵氏孤儿恢复了本姓。国君恢复韩厥上将身后的官衔，为公孙老臣立碑造墓，并且另赐十顷田庄给程婴养老。

那屠岸贾至死没有想通，为什么这世上有那么多不羡名利权位，却敢于去舍生或舍子的人？

“不是我计谋不周全，”他至死不悔地想，“只是谁会想到世上竟有像韩厥、公孙杵臼和程婴他们那种人！”

《中山狼》片段

几天以前，东郭先生牵了匹驴，驮了满箱的书，从燕国出发往魏国去，这一天早晨，他正经过赵国中山这个地方，那里有一片美丽的山林。

真是一个愉快的早晨，这次蒙魏王相邀，要他去谈论“墨翟之道”，看来自己的名气是越来越大了，东郭先生是笃信墨家利人济物的道理的，在七国熙熙攘攘的政治擂台中，他相信这种忍苦牺牲的宗教精神是最能救世的。

太阳渐渐升起来，枝上小鸟相呼，草丛间偶有野兔一纵而逝。忽然，远远地，他看到一大队的人马，像潮水一样急速地淹流过来，东郭先生一时看呆了。

“好漂亮的阵仗！我这辈子还没看过呢！”

来人的衣服闪绿耀红，在阳光下越发显得抢眼，等更近一点，

他又看出来人不但衣服光鲜，而且个个都是高大健壮、猿臂鹰眼的美少年。看他们各挽弓箭，猎狗又呼啸相随，想必是一支皇家行猎的队伍。

东郭先生因为是墨家，所以一向过着简朴刻苦的生活，几曾见过这种富贵华丽骏马鲜衣的皇家生活？

……

忽然间，像变魔术一样，整队人马一举鞭，又都旋风般地消失了。东郭先生坐在路边，一时好像还无法回到现实中来，刚才说话的可能是赵简子，这是东郭先生第一次感受到权力、财富的压力呼啸而来，又绝尘而去，强弓利箭，任意射死自己并不需要杀的东西……他要好好想想这些事情。

张晓风：东吴大学中文系毕业。著名作家，任教于阳明大学。著有《晓风散文集》《晓风小说集》《晓风戏剧集》《步下红毯之后》《这杯咖啡的温度刚好》《你的侧影好美》《常常，我想起那座山》《小说教室》《星星都已经到齐了》《张晓风精选集》《送你一个字》等作品。

戏剧的本质是一种朝生暮死“浮游式”的艺术，作者将舞台上搬演的剧本，用小说的形式来表现，使之流传下去，并为后世文学提供滋养。本书由散文家张晓风改编，原著精髓，情景描绘，文辞典丽，声情并茂，充满哲理，将流传约九百年的几十个经典故事，赋予现代性的意义和人性的光辉，堪称一次完美的再创作，使古代戏曲再次焕发出新的生命力。

【导读】 看古人扮戏.........................................................张晓风

体例说明

第一章    元曲四大家及其代表作品

窦娥冤.....................................................................元•关汉卿 

救风尘.....................................................................元•关汉卿 

汉宫秋.....................................................................元•马致远 

倩女离魂................................................................ 元•郑光祖 

梧桐雨......................................................................元•白  朴 

第二章    传奇五大重要作品

荆钗记.......................................................................明•朱  权 

白兔记.......................................................................元•佚  名 

拜月亭.......................................................................元•惠  施 

杀狗记.......................................................................明•徐        

琵琶记.......................................................................元•高  明 

第三章    家庭剧

东堂老........................................................................元•秦简夫 

蝴蝶梦........................................................................元•关汉卿 

货郎旦........................................................................元•佚  名 

第四章    三个与“报”的观念有关的剧

赵氏孤儿.....................................................................元•纪君祥

中山狼.........................................................................明•王九思 

九更天.........................................................................清•京剧•佚名  

第五章    历史剧

桃花扇.........................................................................清•孔尚仕

第六章    以爱情为主题的剧

西厢记.........................................................................金•董解元 

牡丹亭.........................................................................明•汤显祖 

第七章    包公剧

陈州粜米......................................................................元•佚  名

第八章    以“强女子”为主角的剧

墙头马上.....................................................................元•白  朴 

桃花女.........................................................................元•王  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