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天之城

一

朝雾前方传来阵阵马蹄声。有五六匹马朝这里直奔。来者的驾马方式带有几声催促的吆喝，肯定是发生了战事。

冈部又右卫门以言每天一早的习惯，就是净身漱口，然后在神明前低头膜拜。他面向正殿的热田大神，迅速诵完经文，深深顶礼膜拜后，维持原姿倒退离开。

由于骏河的今川义元举兵来犯，所以此刻尾张就像捅了马蜂窝，上下乱成一团。今川军的先锋昨日已入侵尾张。他们攻陷国境的要塞，放火烧村。在热田，频频有身穿甲胄的武士来去。也有人收拾家财细软，连夜逃命。一旦今川大军涌入，城镇和海港都将化为一片火海，神社恐怕也将难逃大火。

一大清早，就有人快马加鞭赶来热田，此人一定是织田家的统领信长。又右卫门如此暗忖。

“决定要出击了是吧？”

又右卫门如此低语，引头（地位相当于副工头）弥吉颔首。

“前途是吉是凶呢？”

在清洲城内，众武士对于该如何迎击重兵来犯的今川五万大军，有两派意见。只有信长主张出击，其他老臣几乎都主张守城。

如果来者是信长，那表示结果为出击，而非守城。这样的决定是吉是凶，他想先见大将信长一面之后再定夺。

五月中旬的热田森林，绿叶葱茏，仍残留昨夜的雨露。

在第一座大鸟居前看见马匹的身影。绯红的甲胄旋即已来到第三座鸟居处。五名武士骑马紧随在后。

武士拉紧缰绳，白马纵声嘶鸣，三度在拜殿前绕圈。又右卫门和徒弟们一起退至森林外围，伏身拜倒。

马背上的武士向冲出迎接的神官们高声唤道：

“吾乃清洲的织田上总介信长1，来此祈求旗开得胜。”

信长下马，摘下头盔，清秀的五官中，带有刚猛的野性。

他应该比年近四旬的又右卫门还年轻十来岁吧。面对今川的五万大军，却丝毫不显惧色。

在神官的带领下，信长走进客殿后，弥吉低语道：

“听说是个蠢材，但似乎不像传言说的那般。”

“颇具武者风范。如果是这样的话……”

未必赢不了今川。不，希望他能战胜。又右卫门实在不想眼睁睁看着这么多辛苦建造的宫庙，在战火中付之一炬。

不久，骑马武士陆续赶至。当集结至三四百人时，手持长矛和火枪的步卒也成群涌至。附近的居民纷纷以饭团、菜汤、酒、糕饼加以款待，神社前满是士兵们的嘈杂声。

信长再次现身时，现场马上变得鸦雀无声。好一支军纪严明的部队。

“现场有木匠吗？有宫庙木匠吗？”

在信长的叫唤下，又右卫门站起身。他快步奔向前，士兵们纷纷让道。

“在下是负责宫庙修缮的冈部又右卫门。”

他跪地抬头仰视，信长就站在他面前，目露精光。

“你会做轿子吗？小轿子就行了。”

“是主君您要乘坐吗？”

“是今川的大将要坐的。用来放他的脑袋。”

信长这句话，令众士兵群情激昂。信长在出征前，便已打算为凯旋做准备。还未开战，便已摆出胜利之姿。现场士气高涨犹如怒涛，连肌肤都感受得到。

“眼下正好有上等桧木，在下马上动工制作。”

“两个时辰便可分出胜负。你送到田乐狭间来。”

“在下必定按时送到。”

田乐狭间是位于东海道旁的一处阴湿峡谷。又右卫门知道地点。

随后赶至的骑马武士与步卒愈聚愈多，人数已增至两千人。也许是心理作用，觉得每个人脸上都闪耀着光辉。

众士兵在神明前排好队伍，由神官献上祈求战胜的祈祷文。

当神官在众人头顶上方甩完祭神币帛的刹那，信长一声大喊，划破森林的空气。

“大家看！热田大神显现瑞兆。这场仗我们赢定了。”

金色的麾令旗指向正殿上方，一只白鹭从神社屋顶飞上高空。

又右卫门在目睹那振翅飞向天际的白鹭时，感到背脊发颤，全身鸡皮疙瘩直冒。不知何时，已云开见日，万里晴空。白鹭确实是瑞兆，热田大神站在信长这边。

大军从热田神宫缓缓踏上征途，骑在马上的信长心情大好，眉开眼笑。

又右卫门马上画下轿子的设计图，命木匠们削制木材。

他让每位木匠各削一根木头，所以现场喧闹不已，但成果相当令人满意。直木纹的桧木，完全密合地组装在一起，每根栏杆也都做得很完美。

又右卫门派徒弟扛起刚做好的轿子，自己则是驾马前去。当他策马疾驰时，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乌云蔽日，雷声大作，豆大的雨滴洒落地面。

这下赢定了。

尽管淋成了落汤鸡，但又右卫门的情绪高昂。这场雨，是难得的隐身衣，信长的大军肯定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逼近今川的主力部队。这位织田的当家当真是运势过人。

 山本兼一（1956-2014），曾数度获得直木奖和松本清张奖，《寻访千利休》获第140届直木奖，《火天之城》获第11届松本清张奖。由《寻访千利休》改编的同名电影斩获第三十七届蒙特利尔国际电影节艺术贡献奖。

   译者简介：

   高詹灿辅仁大学日文系毕业，翻译了数百本日语书籍，如：《哭啼童子》、《主公是信长》、《名侦探柯南推理解谜书３、４》等。

《火天之城》以安土城工匠的视点，描述织田信长野望天下的雄心。织田信长，雄霸一方的日本战国大名，在征战四处之后，他要建造出这个世界上无人能比的天守。而这座天守，将会流传千古，见证他的雄图霸业。然而信长的天下看似稳健，无人不臣服于其下，但在建造这座举世无双的天守时，总工头又右卫门隐约感受到，除了得倾注毕生之力才能够达到信长的要求之外，还必须克服潜藏在隐晦暗处、无法捉摸的危机。 建造途中，又右卫门接收到了国外建筑的新貌、加上信长屡次因应时代变迁提出的更改，透过建造这座睥睨天下的安土城，他感受到了时局的快速改变，而信长的天下，真的能如同这座城池般的永不倾颓吗？

一  / 3

二  / 8

三  / 11

四  / 19

五  / 25

六  / 33

七  / 45

八  / 47

九  / 54

十  / 60

十一  / 67

十二  / 76

十三  / 85

十四  / 91

十五  / 100

十六  / 111

十七  / 116

十八  / 124

十九  / 129

二十  / 140

二十一  / 152

二十二  / 161

二十三  / 171

二十四  / 179

二十五  / 184

二十六  / 197

二十七  / 203

二十八  / 209

二十九  / 216

三十  / 222

三十一  / 230

三十二  / 235

三十三  / 239

三十四  / 247

三十五  / 252

三十六  / 258

三十七  / 263

三十八  / 270

三十九  / 278

四十  / 283

四十一  / 288

四十二  / 295

四十三  / 298

四十四  / 306

四十五  / 316

四十六  / 322

四十七  / 329

四十八  / 336

四十九  / 355

附录  / 36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