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荒山：西班牙圣地亚哥“朝圣之路”

前言

如果让我重新选择的话，我可能还是会走老路，因为那些失去过的东西，正是我自身，即使有更多的人离我而去，我也会坚持自己，因为那就是我自己本身的。用这句我不知道从哪本书里来的话作为题记。
怎么选择走这条路，怎么就出发了，直到下笔的这一刻，我都有点儿懵，好像突然就到了这一刻，突然就出发了，突然就买了票，走着走着，突然就回来了，在路上，我见到了孤独的河流，密林深处的焦土，页岩反着胜雪的光，结伴的鸟，落单的鹰，和鸽子抢食的海鸥，30度角的雨水，10度的夜，另一个疯子。
这是我24岁的成人礼，好笑的是我的成人礼特别多，18岁送自己上大学，21岁送自己出国，每一个阶段式的重要时刻，我都会算作是我的成人礼，因为个人认为每一个阶段对世界的认识都是不同的，而那一个阶段的某一天，那一个时期的我勉强懂了那一个阶段我该懂的，就勉强算是成人了。
来巴黎3年了，学业结束，面临着种种选择，留下继续学习或者工作赚钱，工作赚钱又面临着回国工作还是留下，申研究生折腾了整整一个月，准备各种材料，寄材料，结果因为准备的太晚只申请了三所学校，最后都被拒了。
作为一个在巴黎乡下因为怂和穷，当然主要是因为穷，而成为死宅的人，除了工作和上学之外，我几乎很少出门。在毕业之后因为不需要再支付对于我来说高昂的学费，也因为接了些剪辑的私活，手里有了些闲钱，就此撒了欢。
说句题外话，前两天我妈打电话问我，结束了学业之后，适不适应巴黎的生活，打算留在这儿么，我跟她说因为赚了钱，好适应多了。年纪大了之后就意识到赚钱很重要，尤其是当你有一个在留学圈里近乎于捉襟见肘的赤贫家庭时，我没有夸张，在我对比了我身边能够接触到的所有留学生之后，我才得出的这个结论，以至于我觉得特别对不起我妈，虽然不至于砸锅卖铁的供我，但是我知道她很辛苦，好在我还算懂事儿，从落地巴黎的那一刻起就没有停止过赚钱的脚步。钱不重要，但是自己赚钱真的很重要。经济独立即是人格的独立。
其实我这三年过得很充实，打工，代购，做生意，赚着钱，也上着课，跟学校同学关系也不坏，只是觉得自己很消极，不快乐，这种消极不是指我悲观，而是说，太忙了，一种非常稳定的忙，住着10平米的阁楼，厕所挨着灶台，灶台挨着床和洗澡的格子，每次洗澡，水都会直接溅到床上，每周除了每天早9晚6的上课之外，因为住的比较远，每天早上7点就要起床赶8点10分的火车，每天晚上还要打半工，下了班回家还要准备第二天中午的饭，好在老板娘是个好人，后来让我把工餐带回去，可以第二天吃。周六日去跑代购的单，趁着没课的空档去寄货，送货，几乎没有时间写个本子，拍个片子，满脑子都是我一定要赚钱，那时候就真的明白什么叫做生活所迫。说实话我没有觉得苦，当一个人遭过太多的罪，就会下意识的觉得这没什么，甚至没有觉得这个词，我只记得当我看到这个房子的房租价格的时候，完全没有在意它的其他方面。
之后是觉得太忙了，人太忙的时候就会变得很空，因为不热爱，所以那个时间的过程就会觉得不值得。回忆起来的时候没有激动，只有被自己感动所带来的成就感。比如说同时打工，代购，上课，还会从国内往法国卖些衣服和零食。一个人在大夏天推着两个满满的32寸的箱子，走15min，爬上一个山坡，坐一个小时的火车去送货的时候，看着自己强壮的胳膊，特别被自己感动，虽然我一滴眼泪也没有留，不过好像自己特别辛苦就特别厉害一样。然而当我回忆起这些的时候，我都不激动，我发现我夸赞自己的时候总是说我很能吃苦，直到我走上这条路我才发现，能吃苦貌似并不是个褒义词，应该是个中性词。当你成功之后，它就会成为你得经历的代名词，变成他人眼中的褒义词。
总之生活就是都很好，又觉得有哪里不对，到底是哪里不对，我又没办法清晰的说清楚，就是觉得心里堵着什么。
有一天早上，我在阳台煮着速冻饺子抽着烟，看着面前的山谷发着呆，什么也没想，一只长的很一般的蝴蝶飞进了我的阳台，这可能是我在这片山谷在我家阳台与我相遇的唯一一只蝴蝶，转了一圈，就飞走了，烟抽完了。
突然我就意识到，我总要结束这种消极的生活，正式的开始一段要彻底自己对自己负责的人生阶段。不管我的前路如何，在那之前，我要和我自己和解。我的签证是到明年的1月份，还有半年，想着，既然如此，就好好走一遭吧，反正接活赚的钱也够我走个长途。
关于我是怎么知道的这条路，其实是因为巴黎有一个非常不错的华人户外组织，创始人“深蓝”不过年长我几岁，同样是一个射手座的姑娘，在我出发之前，她刚刚登顶了勃朗峰，事先声明这不是广告，我就是在他们的路线里得知了朝圣之路的“法国之路”，后来查了攻略发现人太多，所以就没有选择法国之路。走之前跟着他们的周末徒步拉练了几次，顺便磨合一下我新入手的战靴，其实就是在某全球连锁运动用品平价店买的一双打折的户外徒步鞋。
其实我不能算是一个户外玩家，最多是穷游旅行者吧，从上大学开始，江西婺源穷游，骑行青海湖，山西，西藏，敦煌，甘南，四川，去贵州支教，顺便在贵州转了一圈，还带着我妈，算上“旅游”，我几乎转遍了小半个中国，在我最好的年纪看过在我心目中，最美的山，最美的水，最美的人，最苍凉的大漠，最寂寞的雪山，在青海湖的藏民家里喝过最纯的酥油茶，那时候还吃不惯糌粑，后来到了甘南竟然也吃的惯了，骑行的时候裤子没有买好，不透气，屁股被汗水腌的生疼，10月1的青海湖，没有油菜花，雨夹雪肆虐，我还记得我带着骑行的手套外面包着刷碗用的橡胶手套，外面雨夹雪，里面全是汗，呼呼的顺着脖子和领子之间的缝隙往外冒着热气，正因为这样，见到青海湖的时候才会那么激动，才会连天上的太阳出来了都没有发现。你知道最寂寞的雪山是哪一座么？是那些你看不见，也不想去攀爬的，从西藏坐大巴赶火车的时候，远远的青藏高原的地平线上，雪山连绵一片一片的，藏民跟我讲那个是圣山，那个也是圣山，然而在我眼里都差不多，山和人是一样的，一个个都长的差不多，不是你熟悉的那个，你也认不出来有什么区别，除非它很特别，特别高，特别平，特别有颜色。
旅行的路不论过了多久，我回想起来都会有肾上腺素激发的兴奋，就好像明天就能顺着记忆回到那条路上，摸到那一天的雪和风。然后又因为兴奋，眼泪就不自觉的流，可能是因为我从小眼窝就浅吧，年纪大了之后我发现我眼窝浅的点特别集中，小时候多数是因为恐惧，长大之后多数是因为激动。 不过年纪越大，因为激动而流眼泪的机会变的越来越少了。来了巴黎之后就更少了。三年我几乎都没有哭过，除了看电影之外。可能是在乎的东西比较少，又或者是潜意识里暗示自己没什么好在意的，于是本能的规避掉了对我不利的信息，无论是没有什么朋友，亦或是没有什么目标，上学的时候总会想着等毕业了，要做些什么，可是又迟迟不敢从学校里出来，人都是有逃避的心态的，时限这两个字就是用来逼你做决定的，如果没有“大限将至”，又有谁会想要尽快的有一番作为。

于是2017年8月22日，一个星期二的早上星期二，我便出发了。

D1-走吧，未知
Paris-火车-Hendaye-步行3.9km-Irun

临走之前因为特别忙，忙着写毕业论文，和赶剪辑的片子，装备什么的也是抽空去买的，在迪卡侬买了一双徒步鞋，由于资金有限，在买便宜的但是穿着脚感一般还是买贵一点儿但是穿着挺舒服的这两种选择之间纠结不下，我几乎试遍了那一面墙的我觉得还不错的鞋，最后买了一双60欧左右的，抽带的鞋带，可以节省很多的时间，穿脱都比较方便，但是由于当时没有我的尺码，欧码的鞋又普遍偏大，所以就抱着穿穿会变大的侥幸心理买了小半码的鞋，当时穿着正正好好，结果，后来，这个决定让我糟了很大的罪。
买了两个7.5欧的登山杖，速干衣2件，能量棒4、5块吧，户外的裤子买了一条长裤一条短裤，长裤的裤腿处有拉锁，可以拆掉裤腿变成短裤，一条速干的浴巾，3双徒步的高筒袜，以及一副踢足球的时候，套在小腿上的绑腿，很好的吸汗作用，天热的时候就不必穿长裤，穿着它也不担心被低矮的野草扎到划伤。睡袋是朋友小雪回国之前先放在我这儿的，本来她还放在我这儿一个登山包，但是我觉得这么有意义的一次旅行，还是应该跟我的“老伙计”一起走，比较有仪式感，所以即使有些折腾， 22号出发，15号还是让我同学从国内把我的老伙计帮我带了过来，那个跟着我走南闯北的60L登山包，即便它的自重远超一般的登山包，但是他的腰部固定的部分效果很好，走路基本不压肩，肩膀几乎感觉不到重量，能够很好的卡在胯骨处。还有些零七八碎的，医疗包，内衣裤，为了方便穿，也为了舒适性，我带的都是运动的背心，没有带传统的内衣，主要是穿脱太麻烦了，经常男女混住，放在哪儿也不方便。洗也不容易干，白天也不能挂在包上晾晒。帽子，墨镜，钱，雨衣，水袋，还有三件普通半截袖，和一条普通短裤，因为行程结束之后还要去西班牙的南海岸的一个小城市格拉纳达和巴塞罗那，所以想穿的好看点儿。另外最重要的就是我的日记本和自拍杆还有最轻便的三脚架，虽然路上没人给我拍照，但是这一路的所见所闻只是匆匆略过就太可惜了。提前20多天我就买了火车票，因为办了青年卡，所以有半价的优惠，一等座也只需要50多欧，果断决定感受一下从来没做过的一等座。
买完票之后就开始安排工作，把所有的片子该交差的都交完，以至于最后整个准备装备的过程非常仓促和简单，但是非常迅速，基本都是在迪卡侬一次买齐的，大部分是我之前就已经有的。
临行的前一天异常的混乱，一不小心删掉了别人的素材，折腾到半夜，修复了半天也没有找回来，跟老板商量了一下我说我回来再说吧，因为有备份也不着急，结果就是没有彻底完成任务。
今天早上手机的闹钟没有响，睁眼下床的时候已经8：35了，不过好在9：52的火车，貌似还是来的急的，10分钟之内刷牙，洗脸，洗头，装包，然后冲出家门，哦，对，还给猕猴桃擦了眼睛，猕猴桃是我养的一只毛发乱七八糟的波斯猫，幸亏它早上要跳上床才把我叫醒了，因为我的床是高架床，所以它又掉下去了，反正很响。我一下子就醒了，是那种真的醒了，我出去徒步期间，猕猴桃就留给我的室友帮我照顾了。
刚才火车晃的太厉害了，就收了笔，从巴黎到Hendaya的火车，人还是挺多的，可能因为要纵穿整个法国中部，停靠的站台比较多，所以人也就多了，Hendaya是法国和西班牙接壤的一座海滨小城，也是一个法国人度假的好去处，因为可以沿着沙滩，穿过界桥走到西班牙，站在桥的中间，此时你就可以说自己同时出现在两个国家。
选择先到Hendaya而不是直接飞到Irun，一个是坐飞机要给登山包托运，担心摔坏或者丢东西，而且我随身带了瑞士军刀，必须要托运登山包，万一要是包丢了或者弄坏了，会很麻烦，而且火车更便宜，我也比较喜欢坐火车旅行，应该有很多人跟我一样，人生中最自由的两个时间段，一个是没有事情的时候的上厕所或者洗澡，一个就是坐公交车，到达目的地之前的过程是最自由的，因为时间是固定的，你只要赶上了这辆车就不用担心迟到了，所以在这辆车到达目的地之前，你都是最自由的。你可以和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保持相对的静止。
在火车上看到好几个背着登山包的也许是同路人，不过国外背但山包是一种常态，市场能够看到背着登山包旅行的人。独自一人或者两个人。
钢笔没有墨水了，车还是很晃，字都写不好，不过我的字一直写的都不怎么样。
巴黎的火车都有WiFi，是免费的，另外，一等座的触感，还是很爽的，买票的时候就可以在网站上选座位，特意选择了一个靠窗的单人的位置，座位很宽敞，可能因为欧洲人普遍体格比较庞大，我坐在里面显得特别娇小。因为太舒服了，所以睡得口水流到了前襟上，一睁眼已经到Bordeaux了，过了波尔多，地势很快变成了冲击平原，纸杯都变成了低矮茂密的灌木丛，还有30分钟就到目的地了，可能接近海岸线的原因，火车开始开的非常缓慢，此时此刻，我所在的车厢只剩下我和另外一家4口了，说着英语，不知道是哪个国家过来度假的，看来到终点站的人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多。
过了Rayonne站之后，我换到了靠着海岸线的一边，等待着看到大海的那一瞬间，法国的火车虽然是现代的，却保留了老火车的风格，皮质的座椅基本都是面对面的，中间有一条可以三折叠的长桌，桌子上有一台泛着黄色暖光的台灯，火车分上下两层，洗手间和坐位之间是按钮式的自动开关的玻璃门。这一路应该是过了太多的山地，隧道特别多，昏黄的灯光因为环境的变化忽明忽暗的，只有进入完全黑暗之后你才能看到明亮的光。
惊鸿一瞥的大海，河谷中的小镇，从两侧依山地地势而建的一个个可爱的小房子，大海是真的美，看见他就感觉肋骨前包裹的肌肉被肺部突然涌入的空气顶的舒展开的那种舒适感，这种比喻似乎过于不和谐了。
在车上疯狂的拍了一堆儿照片，看了一眼就都删掉了，因为火车过的太快什么也没拍到，那一家人也下车了，所以在到达Hendaye之前的这一站开始整个双层火车的这一节车厢就只有我一个人了，还有我的老伙计，用自拍杆留影做了个纪念，就收拾一下准备下车了。
Hendaye的火车站很小，却有重兵把守，这两年法国的恐袭过分频繁，这种边境小城当然会是安全考虑的重中之重。在火车站门口拿着自拍杆狂拍，路人一脸不知道如何形容的表情，出于安全考虑，一个人在路上的时候最重要的就是不要让人家觉得你是一个人，并且还有点儿傻，所以匆匆就上路了。决定顺着google地图走到Irun，因为一出火车站就能够看到车辆的指路牌，本来是打算跟着车道上的指示牌走的，但是因为对情况不了解，担心车道比较危险，或者不允许走人，因为在Google地图上看到两条桥，我以为一个是过车一个是走人的。我看google地图非常不喜欢开导航，基本上看到地图上哪里有路可以到达我的目的地，我就会自己按照我眼中的最近的方式走，有时候很顺利，有时候也会走冤枉路，但是我就是不喜欢开导航。结果走到界桥的时候，却发现桥被封了，从桥头的一个亭子里走出来的工作人员跟我比划不能过，绕一下的手势，我估计他肯定觉得我不会说法语，我说我拍张照，他说就像有个外国人突然跟我说中文的反应，说：“啊，拍照，拍照可以，你要过的话要走那边儿的桥，从那边儿绕一下”边说边比比划划的，我扭头发现车道的桥就在旁边，但是要过去却要走回去，绕一下，不过还好都不怎么远，因为中午真的很热，因为是法国南部有时海边，比巴黎要热了很多，我此时还穿着冲锋衣的外套，都已经开始出汗了。
下去走到桥头发现有个女生也在拍照，我默默的走到她旁边的石凳上放下包，因为我的包很沉，所以每次需要放下它的时候我都会提前找好支点，可以让我坐下松开卡在要上的带子的扣，重新背上的时候也会尽量寻找可以放包地方，背好背带，卡好要上的扣，借助腰的力量直接粘起来，不会直接甩到背上，一个是甩不动，一个是担心动作幅度太大，包又太重会扭到手腕或者腰，在路上的时候切记不要让自己受无谓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