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的证言

第一章     人身同一认定

            请铭记，你和其他人一样，都是世上独一无二的。

                          ——玛格丽特.米德，美国人类学家（1901—1978）

    法医鉴定是通过关联案发现场的各种线索还原案件事实，并对涉案人员身份进行确认和排除的一项重要工作。然而，直到19世纪人们才认识到通过可信的系统化的方式对犯罪活动中的涉案人员身份进行确认是很有必要的。在此之前，通行的人身同一认定方式有两种：目击证人的描述和严刑之下的供词。毋庸置疑，通过这样的方式很容易取得失真的信息；当人们逐渐认识到这个问题时，很多专家决定勇敢地挑战旧例，并致力于改善身份确认的方式。法国法医专家，也是这个领域里的先驱，埃德蒙.罗卡（1877—1966）曾经说“一部人身同一认定史就是一部犯罪活动史”，所以很明显法医学主要涉及的是人身同一认定以及关联涉案人员和犯罪活动。本章主要关注的是前者，法医学中最基本的环节——也是法医鉴定的最初尝试：确定并分条目记录涉案人员的身体特征。正如法国的莱塞尔库斯和迪博斯克案给我们的启示一样，我们需要一种书面化的方式来进行人身同一认定。

    1796年4月27日，里昂的邮车未能准时到达巴黎南部的一个叫做默伦的小村子。默伦当地的相关人员组建了一支调查小组。很快他们就找到了邮车，可是那场面却令人毛骨悚然。邮车司机和邮差均惨遭杀害，而且尸体被肢解得七零八散。作案的动机似乎很明显，原因是邮车上有500万法郎被盗，同时有一匹马也被盗走了。

    然而邮车上唯一的乘客却不在死者之列，确切地说是不见了踪影，于是当局者很容易做出这样的判断：他是此次杀人抢劫案的同伙之一。他虽然自称是一名酒商，但是一直以来他充当的是这个杀人抢劫团伙的内线人员。有人清清楚楚地看到他带着一把巨大的马刀上了邮车；通过对尸体伤口的仔细观察，似乎这马刀也是谋杀所用武器之一。很快警方通过调查发现这个团伙可能还包括其他四名成员，并且他们个个都全副武装——真是无巧不成书，恰巧就有这么一个类似的四人团队，就在邮车到一个叫做达蒙日龙的小村子的几小时前，他们恰好在附近就餐，行迹又十分可疑。

    很快警方便搜寻到了这伙人的行踪。失踪的那匹马，也就是邮车上被盗的那匹马，第二天便出现在了巴黎的街头，不久之后，一个马厩的饲养员传言有个自称科里奥尔的男子一大早向马厩归还了四匹马，个个汗如雨下。警方在巴黎北部的一个小村子追踪到了科里奥尔，并将其逮捕。通过搜身和对其住所的搜查，警方一共查获现金100万法郎。此时警方深信他们捕获的便是此案的真凶，于是他被带到巴黎接受司法官进一步的审讯。就在这时，此案竟然出现了离奇的转机。

    在逮捕科里奥尔的同时，在其住所里还发现了一名叫查尔斯.盖诺的男子。尽管审讯之后警方确定他不可能是嫌疑犯，但是警方依然没收了他的所有证件。为了取回证件，第二天盖诺不得不去一趟巴黎。谁知他在路上竟然与一位名叫约瑟夫.莱塞尔库斯的老朋友不期而遇，他的这位朋友是一位来自杜埃的富商。盖诺说明了情况，莱塞尔库斯对他的境遇表示同情，并愿意和他同往。无独有偶，事发当天四人团伙在达蒙日龙就餐时为其服务的两名酒吧女招待也在巴黎帮助警方调查此案。当她们看到盖诺和莱塞尔库斯的时候，确定无疑地指认他俩就是四人团伙中的其中两人。

    有了目击证人，盖诺和莱塞尔库斯立刻就被警方逮捕了，尽管他俩据理力争，也无济于事。于是他们二人和科里奥尔一起受审，另外还有三人被指控为此案的同谋。结果科里奥尔被判无罪释放，其他人，包括不幸的莱塞尔库斯，均被判处死刑。给莱塞尔库斯定罪的依据很荒谬：有超过十五个目击证人证明他在犯罪现场。事实上还有八十三人高度赞扬他的为人和名望，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法庭却置他们的证词于不顾，竟然将酒吧女招待的证词看得格外重要，她们作证时振振有词，指认莱塞尔库斯是袭击邮车的凶手之一时毫不动摇。

    听到法庭宣布自己有罪，原本在审判中自信满满的莱塞尔库斯，最终再也无法自我控制了。他举手向天发誓：“欲加罪于我者，必是穷凶极恶之徒，日后必遭天谴！我本无辜，若判死刑，天理难容，此亦是对法律的滥用与亵渎！待昭雪之日，希望我的鲜血能够涤荡你们这些法官们和陪审员们的罪恶心灵，希望那时你们会为自己的武断和臆断忏悔，忏悔终生！”

    审判过后不久，科里奥尔——真正的罪犯——开始忏悔了，明确表示莱塞尔库斯真的是无辜的，他对此案真的是毫不知情。一位名叫道斑顿的法官——当时就是他下令逮捕莱塞尔库斯——得知内情后，内心十分不安，于是决定亲自前往监狱，和科里奥尔见面聊聊。科里奥尔继续讲述内情，原来是酒吧女招待看错了，误将莱塞尔库斯看成了迪博斯克，他才是真正的罪犯。此二人相貌极其相似，最大的不同在于迪博斯克是一头黑发，而莱塞尔库斯是金发。迪博斯克为了伪装自己，在实施抢劫时（还包括抢劫之前一段时间内）有意戴了一副假发。

    值得称赞的是道斑顿决定重新审理此案，同时成立了调查小组，专门重新搜集证明莱塞尔库斯无罪的证据，并告知小组成员莱塞尔库斯可能没有拦路抢劫的作案动机，因为他已经相当富有了。同时，我们也注意到了，他德高望重，不可能是那种随身携带重型刀具的人，就算是给他刀具，他也不像是会用那种刀具的人。可是如果不按常规的方式进行推演的话，调查小组有理由相信也许是莱塞尔库斯动用关系贿赂科里奥尔，并说服他来证明自己是清白的。尽管还没有任何证据支持这一反常推论，但是司法部长却同意并支持死刑原判。这样的决定如此愚蠢和荒唐，我——我想应该不仅仅是我——常常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不多调查和研究一下此案呢？——然而那个时候的愚昧无知可能是普遍存在的。

……

    奈杰尔.麦克雷里(NIGEL MCCRERY) ，1990年加入BBC公司之前是一名警官，对法医学有着浓厚的兴趣。加入BBC 公司之后，制作了许多优秀的电视连续剧，如《我们北方的朋友》《无声的证人》等。与此同时，他还创作了大量的犯罪小说。 

    “每一次接触都会留下痕迹。”

    被誉为“法国福尔摩斯”的埃德蒙.罗卡尔博士如是说。这句简单的陈述——被称为罗卡尔交换定律——是法医鉴定的核心。在作案现场或多或少都会留下犯罪来过的痕迹，无论是几缕头发或是几根衣服纤维，还是指纹或是血迹，这是很难避免的。

    《无声的证言》一书既引人入胜，又令人胆战心惊，涉及法医鉴定的所有重要领域，包括法医弹道学、纤维分析法、基因指纹法等。作者以里程碑式的案例向读者阐述这些方法的价值所在，并让读者一起参与到具体的破案过程之中，展示了法医技术的发展历程和实用性。

    无论是以腌制于杜松子酒里被砍掉的头颅进行人身同一认定，还是*一个因为基因指纹而破获的谋杀案，或者首次使用DNA证据将狂虐的杀人犯绳之以法，《无声的证言》向读者展示的均是全新的视角，这些视角时常容易被人们所忽视，然而其中却透露出一个法医界周知的真理：虽为久逝者，亦可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