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书摘:
二<br> 掏出手枪来,还是等一等?许多许多不同的念头环绕着这两个主张;在这一分钟里,我越要镇静,心中越乱。结果,我把手放下去了,向自己笑了一笑。到火星上来是我自己情愿冒险,叫这群猫人把我害死——这完全是设想,焉知他们不是最慈善的呢——是我自取;为什么我应当先掏枪呢?一点善意每每使人勇敢,我一点也不怕了。是福是祸,听其自然,无论如何,衅不应由我开。<br> 看我不动,他们往前挪了两步。慢,可是坚决,像猫看准了老鼠那样地前进。<br> 鸟儿全飞起来,嘴里全叼着块……我闭上了眼!<br> 眼还没睁开——其实只闭了极小的一会儿——我的双手都被人家捉住了。想不到猫人的举动这么快,而且这样的轻巧,我连一点脚步声也没听见。<br> 没往外拿手枪是个错误。不!我的良心没这样责备我。危患是冒险生活中的饮食。心中更平静了,连眼也不愿睁了。这是由心中平静而然,并不是以退为进。他们捏着我的双臂,越来越紧,并不因为我不抵抗而松缓一些。这群玩意儿是善疑的,我心中想;精神上的优越使我更骄傲了,更不肯和他们较量力气了。每只胳臂上有四五只手,很软,但是很紧,并且似乎有弹性,与其说是握着,不如说是箍着,皮条似的往我的肉里煞。挣扎是无益的。我看出来:设若用力抽夺我的胳臂,他们的手会箍进我的肉里去;他们是这种人:不光明地把人捉住,然后不看人家的举动如何,总得给人家一种极残酷的肉体上的虐待。设若肉体上的痛苦能使精神的光明减色,惭愧,这时候我确乎有点后悔了;对这种人,假如我的推测不错,是应当采取“先下手为强”的政策;“当”的一枪,管保他们全跑。但是事已至此,后悔是不会改善环境的;光明正大是我自设的陷阱,就死在自己的光明之下吧!我睁开了眼。他们全在我的背后呢,似乎是预定好即使我睁开眼也看不见他们。这种鬼祟的行动使我不由得起了厌恶他们的心;我不怕死;我心里说:“我已经落在你们的手中,杀了我,何必这样偷偷摸摸的呢!”我不由得说出来:“何必这样……”我没往下说;他们决不会懂我的话。胳臂上更紧了,那半句话的效果!我心里想:就是他们懂我的话,也还不是白费唇舌!我连头也不回,凭他们摆布;我只希望他们用绳子拴上我,我的精神正如肉体,同样地受不了这种软、紧、热、讨厌的攥握!<br> 空中的鸟更多了,翅子伸平,头往下钩钩着,预备得着机会便一翅飞到地,去享受与我自幼同学的朋友的……<br> 背后这群东西到底玩什么把戏呢?我真受不了这种钝刀慢锯的办法了!但是,我依旧抬头看那群鸟,残酷的鸟们,能在几分钟内把我的朋友吃净。啊!能几分钟吃净一个人吗?那么,鸟们不能算残酷的了;我羡慕我那亡友,朋友!你死得痛快,消灭得痛快,比较起我这种零受的罪,你的是无上的幸福!<br> “快着点!”几次我要这么说,但是话到唇边又收回去了。我虽然一点不知道猫人的性情习惯,可是在这几分钟的接触,我似乎直觉地看出来,他们是宇宙间最残忍的人;残忍的人是不懂得“干脆”这个词的,慢慢用锯齿锯,是他们的一种享受。说话有什么益处呢?我预备好去受针尖刺手指甲肉,鼻子里灌煤油——假如火星上有针和煤油。<br> 我落下泪来,不是怕,是想起来故乡。光明的中国,伟大的中国,没有残暴,没有毒刑,没有鹰吃死尸。我恐怕永不能再看那块光明的土地了,我将永远不能享受合理的人生了;就是我能在火星上保存着生命,恐怕连享受也是痛苦吧!?<br> 我的腿上也来了几只手。他们一声不出,可是呼吸气儿热忽忽地吹着我的背和腿;我心中起了好似被一条蛇缠住那样的厌恶。<br> 咯当的一声,好像多少年的静寂中的一个响声,听得分外清楚,到如今我还有时候听见它。我的脚腕上了脚镣!我早已想到有此一举。脚腕登时失了知觉,紧得要命。<br> 我犯了什么罪?他们的用意何在?想不出。也不必想。在猫脸人的社会里,理智是没用的东西,人情更提不到,何必思想呢。<br> 手腕也锁上了。但是,出我意料之外,他们的手还在我的臂与腿上箍着。过度的谨慎——由此生出异常的残忍——是黑暗生活中的要件;我希望他们锁上我而撤去那些只热手,未免希望过奢。<br> 脖子上也来了两只热手。这是不许我回头的表示;其实谁有那么大的工夫去看他们呢!人——不论怎样坏——总有些自尊的心;我太看低他们了。也许这还是出于过度的谨慎,不敢说,也许脖子后边还有几把明晃晃的刀呢。<br> 这还不该走吗?我心中想。刚这么一想,好像故意显弄他们,也有时候会快当一点似的,我的腿上挨了一脚,叫我走的命令。我的脚腕已经箍麻了,这一脚使我不由得向前跌去;但是他们的手像软而硬的钩子似的,钩住我的肋条骨;我听见背后像猫示威时相噗的声音,好几声,这大概是猫人的笑。很满意这样地折磨我,当然是。我身上不知出了多少汗。<br> 他们为快当起见,颇可以抬着我走;这又是我的理想。我确是不能迈步了;这正是他们非叫我走不可的理由——假如这样用不太羞辱了“理由”这两个字。<br> 汗已使我睁不开眼,手是在背后锁着;就是想摇摇头摆掉几个汗珠也不行,他们箍着我的脖子呢!我直挺着走,不,不是走,但是找不到一个字足以表示跳,拐,跌,扭……等等搀合起来的行动。<br> 走出只有几步,我听见——幸而他们还没堵上我的耳朵——那群鸟一齐“扎”的一声,颇似战场上冲锋的“杀”;当然是全飞下去享受……我恨我自己;假如我早一点动手,也许能已把我的同学埋好;我为什么在那里呆呆地看着呢?朋友!就是我能不死,能再到这里来,恐怕连你一点骨头渣儿也找不着了!我终身的甜美记忆的总量也抵不住这一点悲苦惭愧,哪时想起来哪时便觉得我是个人类中最没价值的!<br> 好像在噩梦里:虽然身体受着痛苦,可是还能思想着另外一些事;我的思想完全集中到我的亡友,闭着眼看我脑中的那些鹰,啄食着他的肉,也啄食着我的心。走到哪里了?就是我能睁开眼,我也不顾得看了;还希望记清了道路,预备逃出来吗?我是走呢?还是跳呢?还是滚呢?猫人们知道。我的心没在这个上,我的肉体已经像不属于我了。我只觉得头上的汗直流,就像受了重伤后还有一点知觉那样,渺渺茫茫地觉不出身体在哪里,只知道有些地方往出冒汗,命似乎已不在自己手中了,可是并不觉得痛苦。<br> 我的眼前完全黑了;黑过一阵,我睁开了眼,像醉后刚醒了酒的样子。我觉出脚腕的疼痛来,疼得钻心;本能地要用手去摸一摸,手腕还锁着呢。这时候我眼中才看见东西,虽然似乎已经睁开了半天。我已经在一只小船上;什么时候上的船,怎样上去的,我全不知道。大概是上去半天了,因为我的脚腕已缓醒过来,已觉得疼痛。我试着回回头,脖子上的那两只热手已没有了;回过头去看,什么也没有。上面是那银灰的天;下面是条温腻深灰的河,一点声音也没有,可是流得很快;中间是我与一只小船,随流而下。
作者简介:
叶永烈,笔名:萧通、久远、叶杨、叶艇等,1940年8月30日生,浙江温州人。1963年毕业于北京大学化学系。上海作家协会一级作家、教授。以儿童文学、科幻、科普文学及纪实文学为主要创作内容。曾任中国科学协会委员、中国科普创作协会常务理事、世界科幻小说协会理事。<br> 11岁起发表诗作。18岁起发表科学小品。20岁出版第一部科学小品集《碳的一家》。21岁成为《十万个为什么》主要作者。<br> 曾先后创作科幻小说、科学童话、科学小品、科普读物700多万字。<br> 电影《红绿灯下》(任导演)获第三届大众电影“百花奖”最佳科教片奖。《小灵通漫游未来》获第二届少年儿童文艺作品一等奖。《借尾巴》获全国优秀读物奖。根据叶永烈长篇科幻童话改编的6集动画电影《哭鼻子大王》获1996年“华表奖”(即政府奖)。<br> 后来转向纪实文学创作。主要新著为作家出版社出版的6卷本《叶永烈自选集》;此外,还有《毛泽东的秘书们》、《陈云全传》、《叶永烈采访手记》、《星条旗下的中国人》、《我的家一半在美国》、《一九九七逼近香港》、《商品房大战》、《何智丽风波》等。
内容简介:
《中国儿童文学大系·科学文艺1》为《大系》新版本,该版本在对已出之囊括1919年至1988年间的十五卷加以认真校订的基础上,组织专家班子,将1988年至1990年间的儿童文学文论及作品分类续编为十卷,这样就形成了现在规模的这套共二十五卷、自1919至2008整整一百年的《中国儿童文学大系》,堪谓卷帙浩繁,蔚为大观,这在中国出版史上确属空前壮举,其文化史料价值实为弥足珍贵!《中国儿童文学大系·科学文艺1》为《中国儿童文学大系》之《科学文艺1》,收录了近百年来的经典科学童话、科学小品和科学故事,共数百篇,包括《猫城记》《神秘的小坦克》《世界最高峰上的奇迹》《鲨鱼侦察兵》《“飞毯”的风波》等。
目录:
万紫千红总是春(总序)<br>导言<br>增补卷导言<br>科学小说<br>猫城记<br>在北极底下<br>和平的梦<br>铁鱼的鳃<br>割掉鼻子的大象<br>活孙悟空<br>失踪的哥哥<br>古峡迷雾<br>布克的奇遇<br>神秘的小坦克<br>北方的云<br>大鲸牧场<br>黑龙号失踪<br>画中人<br>奇猎记<br>玩偶之家<br>世界最高峰上的奇迹<br>强巴的眼睛<br>珊瑚岛上的死光<br>小灵通漫游未来<br>望子成龙<br>波<br>“白蚂蚁”和永动机<br>梦<br>鲨鱼侦察兵<br>美洲来的哥伦布<br>“飞毯”的风波<br>隐形人<br>魔鞋<br>绿姑娘<br>电子蛋和它的妈妈<br>地球逃亡<br>西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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