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遇词典

萧伯纳骑车撞上伯特兰·罗素

要花几个知识分子才能撞坏两辆自行车？

此时的萧伯纳正和身为社会主义者的锡德尼、碧翠丝·韦伯夫妇待在他们位于蒙茅斯郡的家中。尽管萧伯纳已经29岁了，但他还在学骑自行车，而且不同于平日的举止谨慎，他的表现非常莽撞。他常常在转弯处摔倒，仅仅因为他不相信应该朝弯道的方向倾身。面对一个陡峭的下坡，他把双脚放在自行车的把手上，于是当撞到凹凸不平的地面时他就无法稳住自己。每次他从自行车上摔下来——这事经常发生——他从不承认这是个失误，而是表现出一副他是故意这么做的样子。

“很多次摔倒之后，他会一边大叫说‘我没有受伤’，一边昂首阔步地走开，眼圈发黑、嘴唇发紫、脸庞泛红，像是在磨炼他的乐观主义精神一般。”他的传记作者迈克尔·霍尔罗伊德指出。“后来的手术本身就是一个教训。他每次从自行车上摔下来，都是由于他一时心血来潮的怪点子。在经历了一次极其严重的撞击之后（山丘、云朵和农舍在眼前翻天覆地地旋转），他写下：‘直到现在我都无法完全相信，我居然还活着。除了素食主义者之外，没人能扛过去。只有滴酒不沾的人才敢在六个月内再次面对自行车。’在无所畏惧地蹬了四年车之后，萧伯纳终于可以断言：‘如果我使用了车铃的话，总的来说，应该能少遭受一些肉体上的折磨。’”

但是萧伯纳骑不好自行车这件事，从来不妨碍他将其运用到他的学术观点里。“从生存竞争的角度而言，正在学骑自行车的人和不骑自行车的人相比并无优势；恰恰相反，”他在《千岁人》中写道，“他养成了一种习惯，一种自发的、无意识的习惯，纯粹是因为他想要、并且不断尝试，直到习惯完全形成。但是，当轮到你的儿子要学习滑冰或骑车的时候，他不会捡起你已经练就的本事，最多一出生就6英尺高、蓄着胡子、戴着大礼帽。”

韦伯夫妇家还有一位客人，那就是23岁的伯特兰·罗素，一位前途光明的年轻哲学家，他最近刚娶了一位美国的财产继承人爱丽丝·皮尔索尔·史密斯。在之后几年里，他也会在各类哲学观点中使用自行车的例子。在《论教育》中罗素提出，学习骑自行车能让一个人从恐惧向熟练转变，并说这是“有价值的经验”；在《哲学大纲》中，他把语言能力的获得比喻为学骑自行车；在《心的分析》中，他拿学骑自行车的例子来强调本能和习惯的明显区别，他说，虽然所有的动物凭本能进食，“但是没有人可以凭本能骑自行车，尽管经过学习，骑车的必要动作就会变得如同本能动作一样自然流畅”。

但是对他们来说是这样吗？在这个9月的明媚日子里，命运似乎决定向这个理论提出异议：至少对这两人中的一人而言，骑车所需要的必要动作总是刚好差那么一点。

这两个瘦长单薄的学者骑着自行车出发，计划穿过蒙茅斯郡连绵起伏的山丘。没多久，稍微超前一点的伯特兰·罗素为了看方向指示牌、搞清楚他们该走哪条路，在路中央停了下来。萧伯纳朝着他呼啸而去，没有注意看路，正好撞上停下来的罗素。

萧伯纳被猛地抛到了空中，背部着地直直地摔下来，罗素凭经验估计，“落下的地方离撞车的地方隔了20英尺远”。接下来，萧伯纳按照他平时的套路，自己站了起来，表现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然后重新骑上他那辆像他一样奇迹般毫发无损的自行车。

但是对罗素来说，却是另外一回事。“幸运的是，罗素连一点擦伤都没有，”萧伯纳这样告诉一位朋友，恶作剧般地补充道，“但是他的灯笼裤破了。”罗素的自行车也被撞得惨不忍睹，再也没法骑了。罗素这么描述行凶者：“他毫发无损地站了起来，继续骑车。相比之下，我的自行车被撞毁了，而且我得坐火车回去。”

火车开得非常之慢，所以萧伯纳可以轻易超过它。萧伯纳从不是一个为了表现得体而牺牲喜剧效果的人，因此沿路的每一站，萧伯纳都会带着自行车出现在站台上，把头伸进车厢嘲笑罗素。“我怀疑，他把整起事件都归功到了素食主义头上。”60年后，罗素这样说。

两人磕磕绊绊了差不多半个世纪，他们的关系从未完全恢复。罗素总结说：“在我年轻的时候，我们都会装出一副觉得同伴比自己优秀的样子。萧伯纳厌烦这种做法，在他最初来到这个世界上时，他就已经放弃了这种做法。我并不完全欣赏这一点……以前聪明人常常说，萧伯纳不是极度自负，而是非常坦率。后来我想了想，觉得这是个误解。”

对罗素来说，在之后的很多年里，自行车有时候仍然会让他想起一些不愉快的经历。1902年的春天，他从剑桥骑自行车到格兰切斯特，“突然间，当我沿着乡间小路骑车的时候，我意识到，我不再爱爱丽丝了”。最终他在1921年同意离婚，并威胁爱丽丝说，如果离婚过程中把他情人奥特林·莫瑞尔夫人的名字扯进来的话，他就自杀。“她的怒火随即变得无法忍受。在她暴怒了几个小时后，我给她快要参加荣誉学位考试的侄女卡琳·科斯特洛上了一节洛克的哲学课，然后我骑着自行车离开了，我的第一次婚姻也随之画上休止符。”

克雷格·布朗（CRAIG BROWN，1957—  ），他出版过多部作品，其中包括小说《马什·马洛的信》《约翰·托马斯的追猎》和作品集《这就是克雷格·布朗》《托尼岁月》《遗失的日记》。他笔下的人物包括资深社会评论家华莱士·阿诺德，以及《卫报》专栏作家及装置艺术家贝尔·利特尔约翰。他的广播节目系列包括《1966年和诸如此类》《和克雷格·布朗说》。自1988年起，他开始为《侦探》杂志撰写仿日记体幽默作品。

译者叶心可，毕业于上海外国语大学，现就职于新华社。译有《好奇者的经济学》（漓江出版社，2015）。

《奇遇词典》是一部精彩的非虚构作品。作者按照字母顺序，用一个奇妙的关系链将20世纪的诸多名流包括其中，通过书写他们的相遇，揭示了历史上不为众人所知的瞬间，让我们得以从一个独特的视角来了解这些大人物。从列夫·托尔斯泰到安迪·沃霍尔，全书涉及各个领域的著名人物：披头士主唱保罗·麦卡特尼、美国总统尼克松、艺人麦当娜、小说家吉卜林、哲学家罗素……作者对他们的生平事迹做了充分的研究，并在叙述中保持着一贯的幽默和敏锐。

在这本有料有态度、读来其乐无穷的书中，作者以一种亦喜亦悲的视角来看待迂回前进的历史车轮，好坏对错，在他幽默的笔触下发人深省。书中的每篇奇遇均篇幅短小，但故事讲得精炼新颖，读者可以轻松读完一篇，在忍俊不禁的同时，多一点对历史、对人性的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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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伯纳骑车撞上伯特兰·罗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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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丽莎白王太后和温莎公爵夫人谈论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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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话

参考文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