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传统的“文明”概念及其
在晚清的嬗变
《高级汉语词典》对“文明”一词的解释有四层意思:(1)人类所创造的财富的总和,特指精神财富,如文学、艺术、教育、科学;(2)指人类社会发展到较高阶段并具有较高文化的状态;(3)旧指具有当时西方色彩的;(4)光明,有文采。这是词典编纂者对中国人所使用的“文明”含义的归类概括。如果我们仔细分析一下这一概括,便会发现两个问题:
首先,对“文明”概念的这几种静态解释,反映了“文明”概念在中国的动态演变,它包含了现代意涵与历史意涵的“文明”观念。第一、二两层含义是当代中国人经常使用的,诸如“物质文明”、“精神文明”、“文明社会”等。第三种意义上的“文明”在20世纪上半叶曾广泛使用,如“文明戏”、“文明棍”等,但随着中国社会半个多世纪的发展,这些概念在当代社会生活中已经很少使用。第四种含义基本上只用于古代中国,如《易经》中的“天下文明”、《尚书》中的“溶哲文明”等,当代中国社会中已经没有这种用法了。
其次,词典中对“文明”含义的这几种解释,也是对固有的中国“文明”观念与外来的西方“文明”观念的综合,反映了这一概念演变过程中的中西互动与文化采借。在第三层含义中,“文明”代表了当时带有西方色彩的事物,暗含着西方比中国更“文明”和“文明”来自西方。其实,“文明”这一词汇本身并非舶来品,中国古代已有“文明”这一概念,只不过其直接的含义主要是上述第四种解释,指的是“光明,有文采”。同时,在古代中国人的价值判断里,“文明”也意味着社会文化发展中的一种比较优势,一种良好的教化状态,因此“文明”也指“文治教化”。可以说,中国古代的“文明”与西方的“civilization”在第二层释义上是近义词。而综观“文明”一词在古代中国的运用,基本没有第一层含义的用法,“文明”的此种含义,显然是19世纪下半叶之后来自西方。在西方,“文明”一词(如英语civilization)明显具有上述第一、二层含义。因此,上述第二层释义正是中国固有“文明”与外来西方“civilization”两个概念的接合点,也正是以此为基础,英文的“civilization”在19世纪末译成了中文的“文明”,由此中文的“文明”具有了西方“civilization”的意思,而传统中文“文明”的部分含义与用法逐渐消失了。当然,这并非一个简单的翻译问题,而是19世纪末20世纪初中国与欧洲互动的结果。
那么,在中国于19世纪下半叶接受西方“文明”概念之前,中国有着怎样的“文明”概念与观念?这种“文明”观念是如何形成的?到晚清发生了怎样的嬗变?本文试图对此作一初步探讨。一、19世纪中叶前中国的“文明’’概念
“文明”一词早在先秦时期就开始使用,先秦文献中使用这一词汇较多的是(《周易》。据笔者统计,《周易》有六处提到“文明”。这里偶举几例,对《周易》中的“文明”概念及其内涵予以分析。
《乾》卦中说:“见龙在田,天下文明。”唐初孔颖达对此解释为:“‘天下文明’者,阳气在田,始生万物,故天下有文章而光明也。”若将此句与其前面的“见龙在田,利见大人”联系起来理解,是以自然来比喻人文。正如孔颖达所说:“见龙在田,是自然之象。‘利见大人’,以人事托之,言龙见在田之时,犹似圣人久潜稍出,虽非君位而有君德,故天下众庶利见九二之‘大人’。”北宋张载对这一句的理解是:“庸言庸行,盖天下经德达道,大人之德施于是(者)溥矣,天下之文明于是(者)著矣。”因此,“文明”在此是名词“文”与动词“明”的组合,其核心内涵在于“文”,“天下文明”的含义,是指随着“大人”的出现,天下因其文德辉耀而光明,这就犹如自然之阳气出现而始生万物。
……
《文明研究:第一辑(多元文明与区域研究)》是首都师范大学文明区划研究中心组稿的专题论文集,以“文明与区域研究”为关注点,主要涉及以下问题:世界主要文明区域的形成及演变、文明的冲突与交流、文明视野下的区域政治与国际关系、国外区域研究及相关研究机构的历史与现状。作者为世界历史、政治学、国际关系学等相关学科的一线学人,集合了国内从事文明与区域研究的精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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