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边疆研究文库·海疆卷】全球权力传承与太平洋秩序演变研究

　　第一章 从历史看到未来

　　宗教改革、文艺复兴、地理大发现等，使西欧发生了深彻的社会变革。英国、法国、荷兰、西班牙等国家，在随之而来的工业革命、商业革命大潮中，拉开了全球争霸的序幕。16世纪后，领土急速扩张的俄罗斯，成为欧亚大陆腹地中继蒙古之后的“巨人”。19世纪后期，美国、德国、日本分别强势崛起。至此，世界进入群雄争霸年代。欧洲（主要以英法俄德为主）、美洲和“远东”三大地区之间错综复杂，使全球秩序不断震荡与重构。两次世界大战正是全球秩序震荡与重构的结果。冷战开启后，两极格局使欧洲决定全球秩序。冷战结束后，处于实力顶峰的美国，希望建立单极格局，导致欧亚大陆决定全球秩序。但是，全球化进程加快，诸多新兴力量借助全球市场体系、贸易规则、科技创新实现经济腾飞。新机遇与旧矛盾的复杂交织，又令太平洋成为全球秩序中最活跃、最具变革意义的地区。可以判断，今天以及未来相当一段时间内，要理解未来世界，必先理解太平洋地区。

　　从西欧崛起直到冷战结束，全球或者地区秩序剧变，皆因大国崛起抑或衰落导致此起彼伏的实力消长。但是，在全球化的裹挟下，大国之间此起彼伏的实力消长，却没有改变大平洋秩序。历史与逻辑的特殊性，正前所未有地迷惑世人的双眼。当所有大国无法避开太平洋秩序即将到来的巨变而独善其身时，就应以新的战略视野，通盘考虑太平洋与全球将走向何方。

　　以新的战略视野把握未来，必先以新的战略视野认知历史。从历史中汲取“营养”，不应被烦琐的细节描述和充满臆想的主观判断所迷惑，而应从中找到权力斗争的深刻脉络。遵循这一科学的思维方式，我们不难发现，以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后为起点的百年来，全球秩序演变的中心内容是全球海权秩序的演变。这其中，本质上只发生了两件大事：一是美国取代英国控制全球海洋。先是英强美弱，美英之间既竞争又协调；再是美强英弱，但最终形成美英特殊关系；二是美国战胜日本控制太平洋。双方先成为争霸对手，再成为不对称的盟友。其余事件皆为这两件大事的注脚。

　　美英日三者百年战略互动，反映的是全球秩序下的欧洲秩序、太平洋秩序的变迁。美英关系的百年演变见证的是世界日益走向一体化，美日关系的百年演变却印证的是地区不断走向裂变。前者是因为两国广泛得远远超越了分歧的共同利益，最终形成一致的战略认知；后者却是因为两国共同崛起于大国争霸时代，在起点上便缺乏共同利益。尽管在今天的太平洋上，并无大国争霸，但是，领土（海）主权争端、能源和市场争夺等大国争霸时代遗留下来的历史痕迹，却是全球范围内最深刻的。英国脱欧也难以动摇日益稳定的欧洲秩序时，太平洋上的矛盾争端则愈演愈烈，这足以说明，美日与美英的差异并不是大国双边关系的差异，而是相同时代条件在不同地区发挥作用的不平衡所致。

　　美英之间混杂着竞争、合作、同盟、猜忌、“互挖墙脚”等多样的复杂关系，而美日之间则非常简单、单纯，要么对抗和妥协，要么战争和同盟。鲜明差异的根源是民族文化、战略格局、地缘政治现实等多个因素，对内心认同和物质利益产生不同的影响。因此，美英与美日具有本质上的不同。美英特殊关系经长期磨合而成，因文化相似催生出内心认同而迸发巨大协力。美日关系则是由历史经验与现实需要的双重差异催生而成，在不同的战略地位中谋求共同利益而相得益彰。美英代表着文化相似的民族国家之间的发展趋势、美日则代表文化迥异的民族国家关系的演变方向。这两种类型的双边国家关系，均是全球化进程中的分支。无论差距多么令人难以置信，不同类型的国家关系迟早要交织，并将由两个交织演变为多个交织。这便构成了全球化中所有国家迟早互相交织的大势。

　　今天，人们对比美英和美日之间不同的历史曲线之后，容易前瞻出一个疑问：历史会出现戏剧性变化吗？即美英会像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前的美日，而美日则如今天的美英吗？本人希望与大家共同讨论的是，无论历史经验如何反复，以权力为纽带的国际关系和以权力为枢纽的战略运作都取决于相关方的现实需要与未来期望之间的互动。无论美英还是美日，均不可超越此理。

　　美英在百年间经历了任何两个大国之间除战争之外所有可能的态势。美国先是利用英国麻烦缠身之机，在经济上全面超越英国，然后在政治上全面取代英国的全球地位。在此期间，美国始终避免与英国走向全面对抗，而是以合作为主，进行有限竞争。英国面对欧洲大陆均势体系崩塌，日渐力不从心，只能以不断加深对美国的依赖为代价苦力支撑，最终“让位”于美国。从双方实力地位转换与攻守异势的历史进程看，双方权力关系失衡却没有失控。二者的精明与务实、妥协与斗争的智慧，值得所有国家借鉴。

　　但是，在当今时代，如果有人认为美英间权力传承的历史规律将再次发挥作用，未免显得既僵化又可笑。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已经成为世界首富的美国，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略显稚嫩地希望塑造一个新世界。英国则是依托丰富的历史经验和难得的全球视野，以极端现实主义的手法延续自己的全球地位。因此，美英均将合作置于高于一切的地位。而今，美国成为唯一全球国家，其他国家既无力对美国构成百年前美国对英国造成的压力，也无足够的全球地位与美国进行对等合作。各大力量之间充斥着对手与伙伴兼具、敌亦友的复杂关系，注定了美英权力传承的历史不会重演。

　　显然，认为百年权力传承的历史将在未来重演的人所犯的错误就是，在一个变化无常的世界里简单地确定未来。

　　美国成为百年权力传承的最大受益者，其根源是善于在矛盾两端进行择优和平衡的民族文化。美国人自命为“上帝的选民”，孤芳自赏般的独特心态，使之难以从内心接纳其他民族国家。但是，扩张资本与市场的天性，又令美国比其他国家更加擅长寻找共同利益。这两种相反的天性造成的外化行为，总是共同存在，但又经常遭到忽略。因此，无论是英国还是日本，均难以以传统的地缘政治博弈规律应对美国。纵使美国衰落，二者自身也定难以保全。从这个角度看，美国与其他国家之间双边关系或者多边关系的未来，取决于全球整体繁荣，而不取决于个体间的传统博弈。

　　遵从历史经验的结论通常比超越历史的远见卓识显得更加可靠。有人仍然相信，当今世界争夺财富和权力的本质规律没有改变。财富和权力分配结构的变化，意味着国际体系的变化。这种认知在当今时代根本经不起任何推敲。纵观历史，所有崛起大国都遵循着一条公式般的路线：“经济强大→军事扩张→政治主导”的无序循环。当多个大国出现如此循环时，一个大国总会在循环中的某个环节遇到其他同样循环如此路线的大国，大国争霸由此而生，最终酿成世界性灾祸。从而可知，单纯依赖个体实力实现繁荣和安全的国际格局才是战争、动乱、仇恨的根源。当越来越多的国家依赖于共同繁荣，而不是垄断地位或者削弱他国时，大国如果仍然遵循旧式崛起路线，必将为全世界反对。从深层次看，在全球化大潮中，即使美国衰落同时出现另外一个替代国，但只要大国追求各自为战的经济繁荣和安全，时代便也难以进步。如今，人类正处于全球历史进程的新的转折点上。

　　窦国庆，江西省南昌市人，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科学院硕士，中国人民解放军国防大学博士、博士后。现在某部从事战略问题研究与决策咨询。

　　主要专著有：《大国突围：历史上大国突破困境的战略及其现实借鉴》《大国转型：大国角色变化的成败》《霸权的兴起 均势的幻灭 地区秩序的终结》《回望与远眺：中国战略转型成败的历史分析与未来前瞻》《大国兵智——新型作战能力与战争战略》《大国兵略——新型陆权、陆战和陆军论略》。在《中国军事科学》《国防大学学报》等核心期刊上发表过多篇论文。

　　于逢春，浙江师范大学特聘教授、博士生导师、边疆研究院院长，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边疆学、地缘政治学与边疆史地。系“中国疆域五大文明板块理论”构建者、是国内较早运用民族主义理论探讨近代中国如何在一个多民族帝国中构筑民族国家的研究者之一。先后主持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国家清史纂修工程项目、国家社科基金一般项目、国家社科基金特别项目等国家·级项目7项。代表性论著有《时空坐标、形成路径与奠定——构筑中国疆域的文明板块研究》《国民统合之路——近代中国民族国家构筑视野下的内蒙古东部蒙旗教育》等。

　　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100年有余。这100年来，所有全球秩序转变均是以海权秩序的转变为鲜明标志的。其中，美英、美日两股关系百年来的发展与交织的变化，反映的是霸权争夺的全球性与地区性的关系，美国取代英国、美国压制并控制日本，反映的是全球战略格局与太平洋格局之间的内在联系。

　　从这些历史和启示百年世界的变局中，大国战略、国际秩序、地缘政治斗争等变化，推动了全球化进程的作用机理，深刻地揭示了影响和决定未来世界变局的多重力量因素以及互为影响的历史与逻辑。

第一章 从历史看到未来

第二章 从混乱中走向重塑

第一节 英国全球霸权地位的难以为继

英国的脆弱与迟钝

德国的盲动与混乱

美国的“突然”出现

日本在艰难中独力崛起

美日在远东的竞争与妥协

第二节 凡尔赛—华盛顿体系的多舛

美国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构建秩序的努力

《十年规划》的背后

美英海上地位的转换和凡尔赛—华盛顿体系的建立

美日走向敌对

美英在曲折中走向合作

先欧后亚的全球战略

第三节 美英特殊关系的奠基和美日关系的戏剧性变化

珍珠港事件的爆发

贯彻先欧后亚的全球战略

日本海军的战略错误

美英对战后远见的协调

美日同盟的成立

第四节 美英与美日在战争和危机年代中的不同境遇

美英权力传承与冷战的爆发

丘吉尔的三环外交

朝鲜战争中的不同角色

日本在美日同盟内的“自主”

苏伊士运河危机中的美英

美英核合作

美国在越南战争中的窘境

第五节 冷战末期美英特殊关系的重燃和美日关系的调整

务实灵活地调整美日同盟

美英关系与马岛战争

第六节 奠定美国全球霸权地位的海湾战争

针对危机高效的军事反应

首战决胜于空中

“左勾拳”地面作战

超越军事领域来驾驭战争

势的幻灭

承前启后的地缘政治影响

第七节 冷战后美国对全球霸权秩序的重塑

向欧亚大陆腹地挺进的必然与瓶颈

北约东扩

进入中亚

强化在中东的战略地位

太平洋秩序与美日同盟的变化

第三章 超越历史的反思

第一节 美英关系与美日关系演变的启示

美国取代英国的本质

美国行为的根源

美国从孤立走向世界

对英国的思考

对日本的思考

心理认同的作用

美国与欧亚大陆

第二节 超越传统的战略思维

地缘政治原理的思考

影响全球地缘政治的新因素

全球化形态的变化

新型大国竞争将是同一体系内的异质竞争

关于“极”的思考

未来的海权行为

新门户开放

霸权与文明疆界

第四章 太平洋与全球的未来

编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