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优秀文学作品精选·戏剧卷

当代戏剧文学的卓*越成就

——写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优秀文学作品精选戏剧卷》前面

傅谨

中国戏剧从两宋年间进入成熟阶段。在戏剧文学领域，先有元杂剧和明清传奇的辉煌，涌现出大批卓越的戏剧文本；地方剧种勃兴的年代，艺人主导的创作为戏剧开出了新路向，创作了大量更具民间文化特色的经典。20世纪以来既有商业剧场的迅猛发展，又遇东西方文化交流的新语境，中国戏剧格局发生明显变化，20世纪50年代的“戏改”更对戏剧文学产生决定性影响。1949年至2019年的当代戏剧文学，就是在这样的基础上产生并演进的。

因此，看待中国当代戏剧须时时关注这些因素。中国戏剧漫长历史进程的复杂性，为当代戏剧文学提供的不仅是本土化的美学框架，还有现代性的挑战和跨文化的尺度，更有当代政治社会之变迁所赋予的时代特征，这使当代戏剧具有历史上任何时代都不具备的极为鲜明的特点。不过历史既有阶段性也有连续性，有悠久历史和深厚积淀的戏曲，终究要以民族化叙事为基础，而优秀的话剧作品，其文本亦不可避免地与西方话剧传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按照这样的基本理念，本书选择了十三部作品，视它们为中国当代戏剧文学的代表。这些作品包括八个剧种，题材和体裁各有特点，从中可以基本看到当代戏剧的类型、取向和所达到的文学高度。

中国当代戏剧从20世纪40年代末的“解放新戏”拉开序幕，评剧《刘巧儿》是其中传唱范围最广的作品。在全国各地上演“解放新戏”的小高潮中，《刘巧儿》无疑更具持久的生命力。该剧以婚姻自主为主题，体现了女性的独立意识和对幸福生活的向往，切合了当时社会的普遍需求；对评剧生动朴实的民间语言的娴熟运用，当年质朴得还很青涩的新凤霞清灵的声腔，都是该剧传遍千家万户的原因。

20世纪50年代初的“戏改”，对传统剧目和古装戏形成巨大压力，而戏剧市场的修复却需要依赖传统剧目和古装戏。戏剧文学创作要回归传统题材和传统叙事，戏剧观念更新的呼声同样强烈。越剧《红楼梦》就是戏剧界这两种不同理念的汇聚。有民间唱本《露泪缘》作为文学名著改编的中介，它用典型的民间叙事重构小说，从原著散漫的结构和复杂的人物关系中，抽出了宝黛爱情这条主线，成功地让这部文学经典转化成为戏剧经典。

19世纪末话剧进入中国，在20世纪上半叶已经小有成就。20世纪50年代中国话剧经历了艰难而痛苦的蜕变，曾经在欧美接受过相对完整的戏剧教育，至少对西方话剧接触较多的一代剧作家几乎全面引退，原本以小说见长的老舍却在话剧创作领域脱颖而出。话剧《茶馆》民族风格浓郁，生动的北京方言与性格化的京城人物相表里，该剧尤其是它的第一幕是如此成熟，让人很难想象话剧这种戏剧形式传入中国只有半个世纪。它就像是在北京这块土地里自然生长出来的一样，将语言的智慧潜藏于质朴的表达之中。作者从最平凡的日常生活细节中发现戏剧性的能力，让话剧找到了和中国的文化基因及普通民众的欣赏趣味相融合的特殊方式。

几乎是在同时，杨兰春创作了豫剧《朝阳沟》，这是杨兰春只花七天半时间写出的剧本，却成为豫剧史乃至中国当代戏剧史上最知名的现代戏。“解放新戏”退潮后的戏剧舞台上，传统戏一直是演出市场中的主体，文化部门大力推动现实题材剧目创作实现了量的急剧提升，却不可避免地导致质的崩落，各地数以万计应时创作的现代戏成功者只有《朝阳沟》等寥寥无几的作品。豫剧《朝阳沟》开了农村题材现代戏的先河，作者把城乡之间的文化冲突写得趣味横生，并且第一次把农民视角引入戏剧，他既熟悉民间社会，又擅长口语化的韵文表达，因此才有剧中那些家喻户晓、流传至今的优美唱段。

现实题材剧目创作虽然包含强烈的政治诉求，但是只有精湛的艺术表达才能催生杰出的现代戏作品。20世纪60年代，此前一直对现代戏敬而远之的京剧名家们终于放下身段，京剧深厚的艺术积淀因此有了展示其魅力的新天地。1964年北京举办的京剧现代戏观摩演出大会，足以证明现代戏已经进入成熟阶段，京剧《红灯记》就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作品。翁偶虹丰富的编剧经验在其中得到充分发挥，他让该剧每个场次都极具戏剧张力，和音乐唱腔、舞台调度及京剧名家的表演，堪称珠联璧合。

改革开放为戏剧文学打开了新的视界。话剧《狗儿爷涅槃》是这一时期思想解放运动的艺术果实，它生动地表现了中国农民与土地血脉相连的生活，借此表达对民族命运的思考；京剧《曹操与杨修》用另一种方式呼唤着时代前行，它在曹操和杨修之间重新建构了人物关系，将故事引至权力与智慧的冲突引发的悲剧，将戏剧史上早已经定型了的曹操形象的精神内涵提升到新高度，因而成为重新书写历史故事的范例。

20世纪90年代戏剧市场的突然崩塌，让当代戏剧文学经受严峻考验。在戏剧传统和古典美学几乎遭遇灭顶之灾的逆境中，更能体现出坚守者的价值和力量。梨园戏《董生与李氏》在这样的背景下出现，它不仅是戏剧文学的精彩华章，更代表了崇敬古典美学和精致文化的坚毅信念。同样的文化理念，在海峡对面的台湾京剧界也产生呼应，京剧《三个人儿两盏灯》以大唐盛世为背景，主人公却是后宫里的三位宫女，作者用幽婉深沉的笔触，写出她们寂寞、清冷、枯燥乏味的生活与内心深处偶尔涌动的情愫，意象清灵跳脱。这种特殊的戏剧冲突体现的是崭新的女性立场，因此在海峡两岸均引起强烈共鸣。

从传统文化脉络中寻找思想与艺术资源，重建当代社会和民族传统之间的血肉联系，是21世纪初中国思想文化领域最重要的价值转向。话剧《知己》让我们意识到传统文化和当下社会的关系远比人们想象的更密切，该剧从清词名篇《金缕曲》衍化而出，描写清代两位著名诗人刻骨铭心的交往和他们在极端情境中的煎熬和挣扎，既有悲悯，更有反思，处处映照着当代知识分子的精神处境。晋剧《傅山进京》是对知识分子的生存方式更为冷峻的观照，它以清初遗民傅山拒不入朝为官的史实为题材，然而增添了统治者的视角，尤其是通过“雪夜对谈”一场傅山和平民装束的康熙充满机锋的对话，让知识与权力间的张力得到升华，拓展了戏剧书写重要历史人物的渠道。

于当代戏剧文学无所不在的宏大叙事中，秦腔《西京故事》直面普通人日常生活的酸辛，思考人生的意义，多层次地描写社会急剧转型时平民阶层必须面对的机遇与挑战，表现出剧作家的底层关切和人文情怀。

豫剧《焦裕禄》在当代戏剧文学领域有特殊的重要性和思想价值。该剧把焦裕禄这位模范县委书记放在特殊年代中，通过他艰难的政治选择，塑造了这位具有坚定意志和人格魅力的基层干部，他的坚定信仰是与主体性融为一体的，所以不再只是某种观念的化身或传声筒。

这些作品的入选，既因为它们分别在题材选择、人物塑造、戏剧结构和文学描写等方面的典范性，也是由于它们在当代戏剧文学领域所具备的代表性。诚然，当代戏剧文学领域还有更多优秀作品，其中因篇幅所限不得不割爱的杰作，至少还包括：田汉改编的京剧《白蛇传》，南薇、宋之由和徐进改编的越剧《梁山伯与祝英台》，陆洪非、班友书等改编的黄梅戏《天仙配》，唐涤生的粤剧《帝女花》，马健翎改编的秦腔《游西湖》，李亚如等编剧的扬剧《夺印》，沈西蒙等创作的话剧《霓虹灯下的哨兵》，汪曾祺的京剧《沙家浜》，王树元的京剧《杜鹃山》，顾锡东的越剧《五女拜寿》，魏明伦的川剧《易胆大》，余笑予、谢鲁、习志淦编剧的京剧《膏药章》，过士行的话剧《厕所》，赖声川的话剧《宝岛一村》，李莉的京剧《成败萧何》，罗怀臻的甬剧《典妻》，温方伊的话剧《蒋公的面子》，李莉的沪剧《挑山女人》等等。它们虽然未能收录进这部选集，却丝毫不减其文学价值和戏剧魅力。

本书遴选的剧本既是文学佳作，更在舞台演出中深受欢迎。在实际演出中，剧本不断改动是常见现象，很难有所谓“定本”。书中的戏曲剧本就多取自《中国当代百种曲》，并根据其他版本做了校对，在某种意义上，它们只是同一剧目无数演出本之一，其间的差异未必是优劣，校对时择善而从，也只不过是顺从当时的感觉而已。

最后，要对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韩晓征编辑和中国戏曲学院图书馆表示诚挚谢意，本书编选工作如果没有她们以及戏曲学院研究所李华裔的协助，就不会如此顺利完成。至于编选是否得当，本是见仁见智之事，还望前辈、同行及读者朋友不吝赐教。

      主编傅谨，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国*务*院学科评议组（戏剧与影视学）成员，中国戏曲学院教授、学术委员会主任。从事中国戏剧理论与批评、现当代戏剧研究，著有《20世纪中国戏剧史》（上、下）、《草根的力量——台州戏班的田野调查与研究》《中国戏剧史》等。

      为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展现我国70年来文学事业的光辉成就，回顾我国当代文学发展的历史道路，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特编辑出版大型文学丛书《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优秀文学作品精选》。《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优秀文学作品精选》按文学体裁分为8种12卷，分别为“中篇小说卷”（3卷本）“短篇小说卷”（2卷本）“报告文学卷”（2卷本）“散文卷”“诗歌卷”“儿童文学卷”“戏剧卷”“文学评论卷”。“戏剧卷”由文学评论家、学者傅谨主编。编选工作坚持“二为”方向，贯彻“双百”方针，从当代戏剧发展的实际出发，兼顾不同创作风格、不同地区（包括港澳台）和不同作家的作品，遴选出的均是经过时代淬炼与读者检验、兼具经典性和文献性的文学佳作，全面准确地反映出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来戏剧发展的风貌，呈现出了这一文学体裁在艺术上的高峰走线。

      中国当代戏剧从20世纪40年代末的“解放新戏”拉开序幕，评剧《刘巧儿》是其中传唱范围颇广的作品。在全国各地上演“解放新戏”的小高潮中，《刘巧儿》无疑更具持久的生命力。越剧《红楼梦》是越剧这个源于民间唱书的剧种深具文学成就的作品。用典型的民间叙事重构小说，同时又符合新的戏剧结构理论。1958年北京人民艺术剧院把老舍的《茶馆》搬上舞台，这部民族风格浓郁的话剧作品，生动的北京方言与性格化的京城人物相表里，为话剧开创了新的道路。京剧《红灯记》标志着现代京剧已进入成熟阶段，翁偶虹丰富的编剧经验在其中得到充分发挥，他让该剧每个场次都极具戏剧张力，和音乐唱腔、舞台调度及京剧名家的表演，堪称珠联璧合。台湾作家王安祈等创作的《三个人儿两盏灯》，虽然是优雅的古典题材，展现出的却是深具人文色彩的现代情怀……

1当代戏剧文学的卓*越成就

——写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

优秀文学作品精选戏剧卷》前面

/傅谨

1刘巧儿/王雁

67红楼梦/徐进

139茶馆/老舍

205朝阳沟/杨兰春

269红灯记/翁偶虹阿甲

317狗儿爷涅槃/锦云

381曹操与杨修/陈亚先

425董生与李氏/王仁杰

457三个人儿两盏灯/王安祈赵雪君

511知己/郭启宏

575傅山进京/郑怀兴

611西京故事/陈彦

673焦裕禄/姚金成何中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