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书摘:
“说得都很对,索宗特·伊凡内奇,”这回是利特维诺夫说话了,“但是为什么一定要把我们自己供作试验的牺牲呢?你亲口说过最先的结果是畸形的!倘使这畸形永久存在呢?真的这已经永久存在了,正如你知道的。”
“不仅是语文——还有很多的问题啦!而这是我们的大众,不是我要这样做,他们命定要经过这种洗炼,这我可不能承担其咎。‘日耳曼人正常地发展了,’斯拉夫主义者说,‘让我们也来一个正常发展吧!’但是你怎样能得到正常发展,当我们的民族历史开头的第一步——从海外召请一位王公来统治我们自己——便是不规则的、悖常的,而且直到现在我们仍在循环反复着这悖常的行为呢?我们每个人,在一生中至少有过一次,曾对着一种什么外来的、非俄罗斯的思想或人物说:‘来吧,来统治管理我们吧!’当然,我随时都可承认说我们把一样外来的物质移植到我们体内,我们不能确定地预先知道我们所移植的是一些什么东西,食物呢,毒药呢?但是从t坏,进到‘好’的过程,并不是经过‘稍好’而老是经过‘更坏’的过渡时期的,这是尽人皆知的事实,既是毒药,也能治病。只有愚人和坏蛋才振振有词地举出农奴解放后的农奴贫苦状杰和废除酒精专卖后酗酒者增加的例子加以指摘……要从‘更坏’进到‘好’!”
“你曾问我对于欧洲有什么意见,”波图金用手抹一抹脸又开始说,“我赞美她,我五体投地地皈依她的主张原则,而且丝毫也没有把这桩事实瞒起的意思。我很久以来——不,并不很久——很有一些时候便不再有把我的信仰全部表达出来的惶愧了——我也看到你毫无踌躇地把你的想法告诉了古巴廖夫。谢天谢地,如今我再也不用顾忌谈对方的观念和见解了,真的,我觉得没有比那全然多余的怯懦、那种讨人欢喜的迎合心理更可鄙的了。你可以看到我们中间的身居要职的大官员也会对一个在他眼中无足轻重的小学生讨好,用各色各样的哄骗和玩意儿,逗他开心。姑且算他是一位官员,为了博取民心才这样做的吧,在我们平民百姓,为何要附和随从,贬低自己身份呢?是哟,是哟,我是一个西欧主义者,我皈依欧洲。这就是,说得正确点,我皈依文化——在我们中间被他们拿来那样可笑地曲解了的文化——皈依文明——是的,是的,这两个字眼比较好些——我以整个的心来爱它、信仰它,我没有其他的信仰,将来也永不会有。这两个字,文……化(波图金把每一个字说得很重很着力)是不含糊的、纯洁的、神圣的,而其他的一切观念,民族、光荣、诸如此类——这些都有点血腥臭……滚他的吧,这些观念!”
“那么,索宗特·伊凡内奇,俄罗斯,你的祖国——你爱她吗?”
波图金抹一抹脸说:“我热烈地爱她,热烈地恨她。”
利特维诺夫耸一耸肩膀。
“这是旧调,索宗特·伊凡内奇,这是老生常谈。”
“老生常谈打什么紧?你就怕它吗!老生常谈!我知道不少顶好的老生常谈。比如说,法纪和自由便是人人知道的老生常谈。怎样,你以为这些不比不法、苛政好一些吗?此外,还有一些把多少青年迷醉了的句子:寡廉鲜耻的布尔乔亚①,民权,劳动权利,这些不也都是老生常谈吗?至于爱,和恨是分不开的……”
“拜伦主义,”利特维诺夫插话,“三十年代的浪漫主义。”
“对不起,你错了,这两种感情的交缠是卡图卢斯第一个说起的,两千年前的罗马诗人卡图卢斯。我读过他的作品,因为我懂得一点拉丁文,我敢于说这句话,还得谢谢我的教士出身。是的,我又爱又恨我的俄罗斯,我的古怪的、亲爱的、污浊的、宝贵的祖国。我刚离开她不久。我在政府机关里书记员的高凳上坐了二十年,我需要一点点新鲜空气,我离开了俄罗斯,来到这里,我满足而快乐。但是我不久就要回国的——我感到。这是一块美丽的园地——但我们的野莓不在这里生长。”
“你快乐而满足,我也喜欢这个地方,”利特维诺夫说,“我是来求学的,但是把这些看在眼里,不能视若无睹。”
他指一指两个在他身边走过的妓女,一群马术团团员跟在她们后面,嬉皮笑脸地搭讪着,又指一指那赌厅,虽然夜深,但仍然挤满人。
……
作者简介:
伊凡·谢尔盖耶维奇·屠格涅夫(Ivan Sergeevich-Turgenev),俄国19世纪批判现实主义作家、诗人和剧作家,享誉世界的现实主义艺术大师。著有诗歌、剧本、小说、书信、评论等数十卷作品,代表作有《猎人笔记》、《父与子》、《罗亭》、《贵族之家》、《阿霞》、《烟》、《处女地》等。
陆蠡,现代文学史上卓有成就的散文家、翻译家。以散文集《海星》步入文坛,后又相继出版散文集《竹刀》和《囚绿记》。他精通英、法、日、俄语和世界语,先后翻译了屠格涅夫的《罗亭》及《烟》、笛福的《鲁滨逊漂流记》、拉·封丹的《离言诗》和拉马丁的《葛莱齐拉》等。
内容简介:
《名家名译书系:烟》为外国文学、历史、心理学名著等最初引进国门时的译本,多是开先河的中文翻译之作,译者为民国时期的著名翻译家、文学家、思想家、语言学家、教育家等,这既使译著充满了人文色彩,又使其闪烁着理性的光彩,堪称中国文艺复兴时期的璀璨荟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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