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寅恪合集(一)柳如是别传+元白诗笺证稿+唐二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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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商品名称:陈寅恪合集(一)柳如是别传+元白诗笺证稿+唐二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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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书摘:

缘起

咏红豆并序

昔岁旅居昆明,偶购得常熟白茆港钱氏故园中红豆一粒,因有笺释钱柳因缘诗之意,迄今二十年,始克属草。适发旧箧,此豆尚存,遂赋一诗咏之,并以略见笺释之旨趣及所论之范围云尔。

东山葱岭意悠悠,谁访甘陵第一流?送客筵前花中酒,迎春湖上柳同舟。纵回杨爱千金笑,终剩归庄万古愁。灰劫昆明红豆在,相思廿载待今酬。

        题牧斋初学集并序

余少时见牧斋《初学集》,深赏其“埋没英雄芳草地,耗磨岁序夕阳天。洞房清夜秋灯里,共简庄周说剑篇” 之句。(牧斋《初学集》三六《谢象三五十寿序》云“君初

为举子,余在长安,东事方殷,海内士大夫自负才略,好谭兵事者,往往集余邸中,相与清夜置酒,明灯促坐,扼腕奋臂,谈犁庭扫穴之举” 等语,可以参证。同书九〇《天启元年浙江乡试程录》中《序文》及《策文》第五问,皆论东事及兵法。按之年月节候,又与诗意合。牧斋所谓“庄周说剑篇” 者,当是指此《录》而言也。) 今重读此诗,感赋一律。

早岁偷窥禁锢编,白头重读倍凄然。夕阳芳草要离冢,东海南山下潠田。(牧斋《有学集》一三《东涧诗集(下) 病榻消寒杂咏四十六首》之四十四“银榜南山烦远祝,长筵朋酒为君增” 句下自注云: “归玄恭送春联云,居东海之滨,如南山之寿。” 寅恪案:阮吾山葵生《茶余客话》一二“钱谦益寿联”条记兹事,谓玄恭此联“无耻丧心,必蒙叟自为”,则殊未详考钱、归之交谊,疑其所不当疑者矣。又鄙意恒轩此联,固用《诗经》《孟子》成语,但实从庾子山《哀江南赋》“畏南山之雨,忽践秦庭。让东海之滨,遂餐周粟” 脱胎而来。其所注意在“秦庭” “周粟”,暗寓惋惜之深旨,与牧斋降清,以著书修史自解之情事最为切合。吾山拘执《孟子》《诗经》之典故,殊不悟其与《史记》、《列女传》及《哀江南赋》有关也。) 谁使英雄休入彀,(明南都倾覆,牧斋随例北迁,河东君独留金陵。未几牧斋南归。然则河东君之志可以推知也。) 转悲遗逸得加年。(牧斋《投笔集(下) 后秋兴之十二》云:“苦恨孤臣一死迟。”) 枯兰衰柳终无负,莫咏柴桑拟古篇。

上录二诗,所以见此书撰著之缘起也。

寅恪少时家居江宁头条巷。是时海内尚称!安,而识者知其将变。寅恪虽年在童幼,然亦有所感触,因欲纵观所未见之书,以释幽忧之思。伯舅山阴俞觚斋先生明震同寓头条巷,两家衡宇相望,往来便近。俞先生藏书不富,而颇有精本。如四十年前有正书局石印戚蓼生钞八十回《石头记》,其原本即先生官翰林日,以三十金得之于京师海王村书肆者也。一日寅恪偶在外家检读藏书,获睹钱遵王曾所注《牧斋诗集》,大好之,遂匆匆读诵一过,然实未能详绎也。是后钱氏遗著尽出,虽几悉读之,然游学四方,其研治范围与中国文学无甚关系,故虽曾读之,亦未深有所赏会也。丁丑岁芦沟桥变起,随校南迁昆明,大病几死。稍愈之后,披览报纸广告,见有鬻旧书者,驱车往观。鬻书主人出所藏书,实皆劣陋之本,无一可购者。当时主人接待殷勤,殊难酬其意,乃询之曰: “此诸书外,尚有他物欲售否?”主人踌躇良久,应曰:“曩岁旅居常熟白茆港钱氏旧园,拾得园中红豆树所结子一粒,常以自随,今尚在囊中,愿以此豆奉赠。”寅恪闻之大喜,遂付重值,借塞其望。自得此豆后,至今岁忽忽二十年,虽藏置箧笥,亦若存若亡,不复省视。然自此遂重读钱《集》,不仅借以温旧梦、寄遐思,亦欲自验所学之深浅也。盖牧斋博通文史,旁涉梵夹、道藏,寅恪平生才识学问固远不逮昔贤,而研治领域则有约略近似之处。岂意匪独牧翁之高文雅什多不得其解,即河东君之清词丽句,亦有瞠目结舌不知所云者。始知禀鲁钝之资,挟鄙陋之学,而欲尚论女侠名姝、文宗国士于三百年之前, (可参云间杜九高《登春尺五楼诗集》二下《武静先生席上赠钱牧斋宗伯》诗云:“帐内如花真侠客。”及顾云美苓《河东君传》云: “宗伯大喜,谓天下风流佳丽,独王修微、杨宛叔与君鼎足而三。何可使许霞城、茅止生专国士名姝之目。”)诚太不自量矣。虽然,披寻钱柳之篇什于残阙毁禁之余,往往窥见其孤怀遗恨,有可以令人感泣不能自已者焉。夫三户亡秦之志,《九章·哀郢》之辞,即发自当日之士大夫,犹应珍惜引申,以表彰我民族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何况出于婉娈倚门之少女,绸缪鼓瑟之小妇,而又为当时迂腐者所深诋,后世轻薄者所厚诬之人哉!牧斋事迹具载明清两朝国史及私家著述,固有阙误,然尚多可考。至于河东君本末,则不仅散在明清间人著述,以列入乾隆朝违碍书目中之故,多已亡佚不可得见,即诸家诗文笔记之有关河东君,而不在禁毁书籍之内者,亦大抵简略错误,剿袭雷同。纵使出于同时作者,亦多有意讳饰诋诬,更加以后代人无知之虚妄揣测。故世所传河东君之事迹多非真实,殊有待发之覆。今撰此书,专考证河东君之本末,而取牧斋事迹之有关者附之,以免喧宾夺主之嫌。起自初访半野堂前之一段因缘,迄于殉家难后之附带事件,并详述河东君与陈卧子〔子龙〕、程孟阳〔嘉燧〕、谢象三〔三宾〕、宋辕文〔徵舆〕、李存我〔待问〕等之关系。寅恪以衰废余年,钩索沉隐,延历岁时,久未能就,观下列诸诗,可以见暮齿著书之难有如此者,斯乃效《再生缘》之例,非仿《花月痕》之体也。

      乙未阳历元旦作

红碧装盘岁又新,可怜炊灶尽劳薪。太冲娇女诗书废,孺仲贤妻药裹亲。食蛤那知天下事,然脂犹想柳前春。(河东君《次牧翁冬日泛舟》诗云: “春前柳欲窥青眼。”) 炎方七见梅花笑,惆怅仙源最后身。

高楼冥想独徘徊,歌哭无端纸一堆。天壤久销奇女气,江关谁省暮年哀?残编点滴残山泪,绝命从容绝代才。留得秋潭仙侣曲,(陈卧子集中有《秋潭曲》,宋让木集中有《秋塘曲》。宋诗更是考证河东君前期事迹之重要资料。陈、宋两诗全文见后详引。) 人间遗恨总难裁。

 

乙未旧历元旦读《初学集· 〔崇祯〕甲申元日》诗有“衰残敢负苍生望,重理东山旧管弦” 之句,戏成一律。

绛云楼上夜吹箫,哀乐东山养望高。黄閤有书空买菜,玄都无地可栽桃。如花眷属惭双鬓,似水兴亡送六朝。尚托惠香成狡狯,至今疑滞未能消。

 

    笺释钱柳因缘诗,完稿无期,黄毓褀案复有疑滞,感赋一诗。

  然脂暝写费搜寻,楚些吴歈感恨深。红豆有情春欲晚,黄扉无命陆终沉。机云逝后英灵改,兰萼来时丽藻存。拈出南冠一公案,可容迟暮细参论。

 

    丙申五月六十七岁生日,晓莹于市楼置酒,赋此奉谢。

红云碧海映重楼,初度盲翁六七秋。织素心情还置酒,然脂功状可封侯。(时方撰《钱柳因缘诗释证》。) 平生所学供埋骨,晚岁为诗欠斫头。幸得梅花同一笑,岭南已是八年留。

 

丁酉阳历七月三日六十八初度,适在病中,时撰《钱柳因缘诗释证》尚未成书,更不知何日可以刊布也,感赋一律。

生辰病里转悠悠,证史笺诗又四秋。老牧渊通难作匹,阿云格调更无俦。渡江好影花争艳,填海雄心酒祓愁。珍重承天井中水,人间唯此是安流。

 

    用前题意再赋一首。年来除从事著述外,稍以小说词曲遣日,故诗语及之。

  岁月犹余几许存,欲将心事寄闲言。推寻衰柳枯兰意,刻画残山剩水痕。故纸金楼销白日,新莺玉茗送黄昏。夷门醇酒知难贳,聊把清歌伴浊樽。

 

十年以来继续草《钱柳因缘诗释证》,至癸卯冬,粗告完毕。偶忆项莲生〔鸿祚〕云“不为无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伤哉此语,实为寅恪言之也。感赋二律。

横海楼船破浪秋,南风一夕抵瓜洲。石城故垒英雄尽,铁锁长江日夜流。惜别渔舟迷去住,封侯闺梦负绸缪。八篇和杜哀吟在,此恨绵绵死未休。

世局终销病榻魂,謻台文在未须言。高家门馆恩谁报,陆氏庄园业不存。遗属只余传惨恨,著书今与洗烦冤。明清痛史新兼旧,好事何人共讨论。

此稿既以释证钱柳因缘之诗为题目,故略述释证之范围及义例。自来诂释诗章,可别为二。一为考证本事,一为解释辞句。质言之,前者乃考今典,即当时之事实。后者乃释古典,即旧籍之出处。牧斋之诗,有钱遵王曾所注《初学集》《有学集》。遵王与牧斋关系密切,虽抵触时禁,宜有所讳。又深恶河东君,自不著其与牧斋有关事迹。然综观两《集》之注,其有关本事者,亦颇不少。兹略举其最要者言之,如遵王《初学集诗注》一六《丙舍诗集(下)雪中杨伯祥馆丈廷麟过访山堂即事赠别》诗“贾庄”注,详述崇祯十年、十一年与建州讲欵及卢象昇殉难于贾庄之史实。同书一七《移居诗集·茅止生挽词十首》,其第二首“武备新编”、第四首“西玄”,分别注出止生以谈兵游长安,挟《武备志》进御事及止生妾陶楚生事(可参《列朝诗集》丁下《茅待诏元仪》及闰集陶楚生两《小传》)。同卷《姚叔祥过明发堂共论近代词人戏作绝句十六首》,其中“高杨”“文沈” “何李” “锺谭”等人,皆注出其事迹。又,“锺谭”注中云“〔王〕微〔杨〕宛为词客,讵肯与〔锺谭〕作后尘。公直以巾帼愧竟陵矣”等语,可见牧斋论诗之旨也。同卷《永遇乐词·十六夜见月》,注中详引薛国观事;注末数语,其意或在为吴昌时解脱。同书二〇《东山诗集三·驾鹅行闻潜山战胜而作诗》“潜山战”注,述崇祯十五年壬午起马士英为凤督。九月己卯,(《明史》二四《庄烈帝本纪》“己卯”作“辛卯”,是。)总兵刘良佐、黄得功败张献忠将一堵墙于潜山;十月丙午,刘良佐再破张献忠于安庆等事。盖遵王生当明季,外则建州,内则张、李,两事最所关心。涉及清室者,因有讳忌,不敢多所诠述。至张、李本末,则不妨稍详言之也。又,同卷《送涂德公秀才戍辰州兼简石斋馆丈》一题“戍辰州”注,言涂仲吉因论救黄道周,下诏狱,戍辰州事。注末云: “道周辨对,而斥之为佞口;仲吉上言,而目之为党私。稽首王明,叹息何所道哉?此公之深意,又当遇之于文辞之外者也。”遵王所谓“文辞外”之深意,自当直接得诸牧斋之口。《有学集诗注》二《秋槐支集·闽中徐存永陈开仲乱后过访各有诗见赠次韵奉答四首》之四“沁雪”注,及《夏

日宴新乐小侯》诗题下“新乐”注,遵王皆引本事及时人之文以释之。同书四《绛云余烬集·哭稼轩留守相公诗》“留守”注,述瞿式耜本末甚详。同卷《孟阳冢孙念修自松圆过访口占送别二首》第一首“题诗”注,述牧斋访松圆故居题诗屋壁事。第二首“闻咏”下注云: “山庄旧有闻咏亭,取‘老杜诗罢闻吴咏’之句。”检《有学集》一八《耦耕堂集序》云: “天启初,孟阳归自泽潞,偕余栖拂水涧,泉活活循屋下,春水怒生,悬流喷激。孟阳乐之,为亭以踞涧右,颜之曰闻咏。”遵王《注》可与此《序》相参证也。同书五《敬他老人集(上) 简侯研德并示记原诗》附笺语,详述侯峒曾本末及嘉定屠城事。岂因李成栋后又叛清降明,故不必为之讳耶?同卷《路易(长?) 公安卿置酒包山官舍即席有作二首》之一“怀羽翼”注,述路振飞事迹。同书六《秋槐别集·左宁南画像歌为柳敬亭作》注中载左良玉本末甚详,并及柳敬亭事。同卷《丙申春就医秦淮寓丁家水阁三十绝句》,其第十九首“四乳”注,述倪让、倪岳父子本末。第二十一首“紫淀”下载张文峙改名事。第二十八首“史痴” “徐霖”注,言及两人之逸闻。同卷《读新修〈滕王阁诗文集〉重题十首》第七首“石函” 注云:“彭幼朔《九日登高寄怀虞山太史诗》:‘石函君已镌名久,有约龙沙共放歌。’幼朔注曰:‘近有人发《许旌阳石函记》。虞山太史官地具载。其当在樵阳八百之列无疑。故落句及之。’”检同书一一《红豆二集·遵王赋胎仙阁看红豆花诗吟叹之余走笔属和》,诗后附钱曾原诗,有“八百樵阳有名记”句,当即用此事。同书八《长干塔光集·大观太清楼二王法帖歌》中,鲁公“孝经”注云:“公云,乱后于燕京见鲁公所书《孝经》真迹,字画俨如《麻姑仙坛记》。御府之珍,流落人间,可胜惋惜。” 或可补《绛云楼题跋》之遗。同书一四《东涧诗集(下)病榻消寒杂咏四十六首》,其第十三首《壬午日鹅笼公有龙舟御席之宠》诗,注云: “鹅笼公谓阳羡也。”其第三十四首《追忆庚辰冬半野堂文宴旧事》诗“看场神鬼”注云:“公云,文宴诗,有老妪见红袍乌帽三神坐绛云楼下。”(寅恪案:范锴《华笑庼杂笔》一“黄梨洲先生批钱诗残本”条,载太冲批语云:“愚谓此殆火神邪?”可发一笑!又,崇祯十三年庚辰冬河东君初访半野堂时,绛云楼尚未建造。遵王所传牧斋之语,初视之,疑指后来改建绛云楼之处而言。细绎之,则知遵王有意或无意牵混牧斋殇子寿耇之言,增入“绛云”二字,非牧斋原语所应有也。以增入此二字之故,梨洲遂有“火神”之说,可谓一误再误矣。详见第五章论《东山酬和集》河东君《春日我闻室作呈牧翁》诗节。)诸如此类,皆是其例。但在全部注本之中,究不以注释当日本事为通则也。至遵王《初学集诗注》一八《东山诗集一·有美一百韵晦日鸳湖舟中作》诗“疏影词” 注,引河东君《金明池·咏寒柳》词及何士龙《疏影·咏梅(上牧翁)》词,并载陆敕先之语。则疑是陆氏所主张,实非出自遵王本意。其他有关年月、地理、人物,即使不涉及时禁,或河东君者,仍多不加注释。质此之故,寅恪释证钱柳之诗,于时、地、人三者考之较详盖所以补遵王原注之缺也。但今上距钱柳作诗时已三百年,典籍多已禁毁亡佚,虽欲详究,恐终多讹脱。若又不及今日为之,则后来之难或有更甚于今日者,此寅恪所以明知此类著作之不能完善,而不得不仍勉力为之也。至于解释古典故实,自以不能考知辞句之出处为难,何况其作者又博雅如钱柳者乎?今观遵王所注两《集》,牧斋所用僻奥故实,遵王或未著明,或虽加注释,复不免舛误,或不切当。

据王应奎《海虞诗苑》四所载《钱文学曾小传》略云:

曾字遵王,牧翁宗伯之族曾孙也。宗伯器之,授以诗法。君为宗伯诗注,廋词隐语悉发其覆,梵书道笈必溯其源,非亲炙而得其传者不能。

及同书五所载《陆文学贻典小传》云:

贻典,字敕先,号觌庵。自少笃志坟典,师〔钱〕东涧〔谦益〕,而友〔冯〕钝吟〔班〕,学问最有原本。钱曾笺注东涧诗,僻事奥句,君搜访佽助为多。

夫遵王、敕先皆牧斋门人,而注中未能考知牧斋之僻事奥句,即有所解释,仍不免于错误或不切者,殆非“智过其师,乃堪传授”之人,此点可姑不置论。但两人与牧斋晚年往来密切,东涧诗中时、地、人之本事,自应略加注明,而遵王之注多未涉及者,则由于遵王之无识,敕先不任其咎也。又观《有学集》三九《复遵王书〔论己所作诗〕》云:

居恒妄想,愿得一明眼人为我代下注脚,发皇心曲,以俟百世。今不意近得之于足下。

然则牧斋所属望于遵王者甚厚。今观遵王之注,则殊有负牧斋矣。抑更有可论者,解释古典故实,自当引用最初出处,然最初出处,实不足以尽之,更须引其他非最初而有关者,以补足之,始能通解作者遣辞用意之妙。如李壁《王荆公诗注》二七《张侍郎示东府新居诗因而和酬二首》之一“功谢萧规惭汉第,恩从隗始诧燕台”之句下引蔡絛《西清诗话》(参郭绍虞校辑《宋诗话辑佚(上)》)云:

熙宁初,张掞以二府初成,作诗贺荆公。公和之,以示陆农师〔佃〕。曰: “萧规曹随,高帝论功,皆摭故实,而请从隗始,初无‘恩’ 字。” 荆公笑曰:“子善问也。韩退之《斗鸡联句》:‘感恩从隗始。’ 若无据,岂当对‘功’ 字也。”

寅恪案:王介甫此言可以见注释诗中古典,得其正确出处之难。然《史记》、《汉书》及《昌黎集》皆属古籍,虽出处有先后,犹不难寻检得之。若钱柳因缘诗,则不仅有远近出处之古典故实,更有两人前后诗章之出处。若不能探河穷源,剥蕉至心,层次不紊,脉络

贯注,则两人酬和诸作,其辞锋针对,思旨印证之微妙,绝难通解也。试举一例以明之,如《东山酬和集》一河东君《次韵答牧翁冬日泛舟》诗中“莫为卢家怨银汉,年年河水向东流”之句,与最初出处之《玉台新咏·歌词二首》之二“河中之水向东流,洛阳女儿名莫愁”“卢家兰室桂为梁”“头上金钗十二行” “平头孥子擎履箱” “恨不嫁与东家王”等句,及第二出处之《李义山诗集(上)代〔卢家堂内〕应》云:

本来银汉是红墙,隔得卢家白玉堂。谁与王昌报消息,尽知三十六鸳鸯。

有关,固不待言。其实亦与《东山酬和集》一牧翁《次韵答柳如是过访山堂赠诗》“但似王昌消息好,履箱擎了便相从”有关。尤更与牧翁未见河东君之前,即《初学集》一六《丙舍诗集· 〔崇祯十三年春间〕观美人手迹戏题绝句七首》,其三云:

兰室桂为梁,蚕书学采桑。几番云母纸,都惹郁金香。(原注云:《金壶记蚕书秋胡妻玩蚕而作河中之水歌》“十四采桑南陌头。”)

及同书一七《移居诗集·永遇乐词· 〔崇祯十三年〕八月十六夜有感》云:

银汉红墙,浮云隔断,玉箫吹裂。白玉堂前,鸳鸯六六,谁与王昌说?今宵二八,清辉香雾,还忆破瓜时节。(寅恪案:牧斋《观美人手迹七首》之五云: “笺纸劈桃花,银钩整复斜。却怜波磔好,破体不成瓜。” 原注云: “李群玉诗: ‘瓜字初分碧玉年。’”) 剧堪怜,明镜青天,独照长门鬒发。  莫愁未老,嫦娥孤零,相向共嗟圆阙。长叹凭阑,低吟拥髻,暗与阴蛩切。单栖海燕,东流河水,十二金钗敲折。何日里,并肩携手,双双拜月。

有密切关系。今之读者,若不循次披寻,得其脉络,则钱柳因缘之诗,必不能真尽通解矣。(寅恪检《初学集》一七《移居诗集》有《杂忆诗十首次韵》,当赋成于崇祯十三年庚辰五月间。不知为何人而作。岂为杨宛叔而作耶?抑或与河东君有关耶?姑识此疑,以俟详考。)职是之由,此书释证钱柳之诗,止限于详考本事。至于通常故实,则不加注解,即或遵王之注有所未备,如无大关系,则亦不补充,以免繁赘。但间有为解说便利之故,不得不于通常出处,稍事征引,亦必力求简略。总而言之,详其所应详,略其所当略,斯为寅恪释证钱柳因缘诗之范围及义例也。复次,沈偶僧雄、江丹崖尚质编辑之《古今词话· 词话类(下)》云:

沈雄曰:“花信楼头风暗吹,红栏桥外雨如丝。一枝憔悴无人见,肯与人间绾别离。离别经春又隔年,摇青漾碧有谁怜?春来羞共东风语,背却桃花独自眠。此钱宗伯牧斋‘竹枝词’也。” (寅恪案:此二诗乃《初学集》一一《桑林诗集·柳枝十首》之第一、第二两首。作“竹枝词”,误。牧斋此诗乃崇祯十年丁丑初夏被逮北行途中所作。) 宗伯以大手笔,不趋佻俭,(寅恪案: “俭” 疑当作“险”。) 而饶蕴藉以崇诗古文之格。其《永遇乐》三、四阕,偶一游戏为之。

又,袁朴村景辂所编《松陵诗征》四《沈雄小传》略云:

周勒山云:偶僧覃思著述,所辑《诗余笺体》,足为词学指南。其自著《绮语》,亦超迈不群。

朴村云:偶僧从虞山钱牧斋游,诗词俱有宗法。

寅恪案:沈氏为牧斋弟子,故《古今词话》中屡引牧斋之说。袁氏谓偶僧所著诗词受牧斋影响。诗固牧斋所擅场,词则非所措意。偶僧于其书中已明言之(并可参《古今词话·词品(上)》“钱谦益曰张南湖少从王西楼刻意填词”条)。若如朴村之说,沈氏之词亦与师门有关,则当非受之师父,而是从师母处传得衣钵耳。盖河东君所作诗余之传于今者,明胜于牧斋之《永遇乐》诸阕,即可为例证。不仅诗余,河东君之书法,复非牧斋所能及。倘取钱柳以方赵管,则牧斋殊有愧子昂矣。偶僧诗词仅见选本,未敢详论。但观王兰泉昶《国朝词综》一四所录《偶僧词二首》,则周、袁二氏之语,颇为可信。寅恪别有所注意者,即兰泉所选偶僧词《浣溪沙·梨花》云:

压帽花开香雪痕,一林轻素隔重门。抛残歌舞种愁根。    遥夜微茫凝月影,浑身清浅剩梅魂。溶溶院落共黄昏。

又云:

静掩梨花深院门,养成闲恨费重昏。今宵又整昨宵魂。  理梦天涯凭角枕,卸头时候覆深樽。正添香处忆温存。

沈氏之词有何所指,自不能确言。然细绎语意,殊与河东君身世、人品约略符合,令人不能无疑。《东山酬和集》一牧翁所作《寒夕文宴再叠前韵是日我闻室落成延河东君居之》诗(自注:“涂月二日。”)结语云:

今夕梅魂共谁语,任他疏影蘸寒流。(自注: “河东君《寒柳词》云:约个梅魂,与伊深怜低语。”)

若取偶僧之词与牧翁之诗综合观之,其间关锁贯通之处,大可玩味,恐非偶然也。至关于河东君诗余之问题,俟后论之。兹附言及此,不敢辞傅会穿凿之讥者,欲为钱柳因缘添一公案,兼以博通人之一笑也。


作者简介:

陈寅恪(1890.7.3—1969.10.7),著名史学家、古典文学研究专家、语言学家、诗人,为中国现代史学界集大成者,与吕思勉、陈垣、钱穆并称“史学四大家”。曾于德国柏林大学、瑞士苏黎世大学、法国巴黎大学高等政治学校就读,回国后先后在清华大学、西南联大、香港大学、广西大学、燕京大学、岭南大学任教,精通梵文、波斯语、英语、法语、德语等八门语言,国学功底深厚,又大量吸取西方文化精华,在隋唐史、魏晋南北朝史、敦煌学、中国古典文学等领域造诣卓著,其史学治学方法对后辈史学研究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为中国史学界百年一见的人物,受历代学人敬仰推崇。


内容简介:

柳如是别传

原题《钱柳因缘诗释证稿》,为陈寅恪最后一部著作,也是陈先生所有著述中在体量、写作时间、体例完备程度、影响力上的登峰造极之作。全书写作历时十年,先生在目盲体弱的情况下口述,由助手黄萱笔录成书。

本书以史证史,探究了秦淮名妓柳如是传奇的一生,特别是其与大学者钱谦益之间的姻缘纠葛,综合运用传、论、述、证的方法,熔史料、诗笔、议论于一炉,考察了存亡之时士人的生存状态和人生选择,展现了明末清初社会形态与思想文化之变迁,充满了家国兴亡哀痛之情。

元白诗笺证稿

《元白诗笺证稿》以元稹、白居易诗为研究对象,分别论述了白居易的《长恨歌》和《琵琶行》,元稹的《连昌宫词》和《艳诗及悼亡诗》,以及“元白诗”中篇幅*大的《新乐府》和《古题乐府》,共六章及附论五篇,达25万字。

陈寅恪认为唐诗与作者的社会阶级及政治生活有密切关系,而“元白诗”具有其他唐诗不具备的史料特点,这既与白居易与元稹所在的中唐时代有关,也与“元白诗”的内容和数量有关。作者以考据的形式对元稹、白居易最重要的诗歌作品进行笺证,借助唐诗考证唐史,旁及唐代制度、器物、风俗习惯、文坛风气等许多问题,对唐代文学的研究影响极为深远。考证精密详实,征引繁复,如对“七月七日长生殿”中“长生殿”进行史实考证,对“江州司马青衫湿”之“青衫”作唐代官阶考证,演绎绵密,提出创见。堪称兴起于俗而又俗之掌故逸闻,成就大雅之雅的学术名著。

本书不仅是文学的研究,也是历史的研究。全书最精彩处,即在于既能引诗证史,又能以诗看史,诗史互证。是陈寅恪“以诗证史”的代表作。

唐二史

本书收录两部中国中古史的传世杰作,均撰写于抗战之时。亦为忧患之书。前书从礼仪、职官、刑律、音乐、兵制、财政诸方面阐说隋唐二代制度之全体因革要点与局部发展历程。后书是前书的姊妹篇,讨论了统治阶级、党派分野、内政外交诸专题,有唐一代政治史之纲要,悉在此三篇之中。



目录:

柳如是别传【目录】

附记 

第一章 缘起 

第二章 河东君最初姓氏名字之推测及其附带问题 

第三章 河东君与“吴江故相”及“云间孝廉”之关系 

第一期 

附:河东君嘉定之游

第二期 

第三期 

第四章 河东君过访半野堂及其前后之关系 

第一期 

第二期 

第三期 

第五章 复明运动 

附:钱氏家难 

元白诗笺证稿【目录】

第一章 长恨歌 一八

第二章 琵琶引 六六

第三章 连昌宫词 八四

第四章 艳诗及悼亡诗 一一六

附:读莺莺传 一四四

第五章 新乐府 一五六

七德舞 一六九

法曲 一八二

二王后 海漫漫 一八四

立部伎 一八九

华原磬 一九八

上阳 〔白发〕人 二〇〇

胡旋女 二〇六

新丰折臂翁 二〇九

太行路 二一三

司天台 二一五

捕蝗 二一八

昆明春 二二一

城盐州 二二四

道州民 二二九

驯犀 二三二

五弦弹 二三六

蛮子朝 二三八

骠国乐 二四一

缚戎人 二四四

骊宫高 二四九

百炼镜 二五二

青石 二五三

两朱阁 二五五

西凉伎 二五七

八骏图 二六五

涧底松 二六六

牡丹芳 二六八

红线毯 二七三

杜陵叟 二七五

缭绫 二七七

卖炭翁 二八〇

母别子 二八五

阴山道 二八六

时世妆 二九二

李夫人 二九四

陵园妾 二九七

盐商妇 三〇一

杏为梁 三〇五

井底引银瓶 三〇九

官牛 三一一

紫毫笔 三一三

隋堤柳 三一四

草茫茫 三一六

古冢狐 三一七

黑潭龙 三一九

天可度 三二一

秦吉了 三二三

鸦九剑 三二五

采诗官 三二六

第六章 古题乐府 三三〇

附论 三三八

(甲)白乐天之先祖及后嗣 三三九

(乙)白乐天之思想行为与佛道关系 三五二

(丙)论元白诗之分类 三六二

(丁)元和体诗 三六六

(戊)白乐天与刘梦得之诗 三七〇

附校补记 (存目)

作者附记 三七六

唐二史【目录】

隋唐制度渊源略论稿

一 叙论 一六

二 礼仪 一九

附:都城建筑

三 职官 九九

四 刑律 一一八

五 音乐 一三四

六 兵制 一四三

七 财政 一六一

八 附论 一七九

唐代政治史述论稿

上篇

统治阶级之氏族及其升降 一八六

中篇

政治革命及党派分野 二三五

下篇

外族盛衰之连环性  三一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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