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手艺人

　　《年轻手艺人》：
　　2017年年末的一个下午，苏州吴中区光福镇舟山核雕村的街巷里，冷冷清清，几乎所有的店铺都静悄悄的。巷子里的大饼店，新烤出来的各种馅料的大饼发出阵阵香气，光顾这家饼店的人，比进核雕店的人多。偶尔有个手上拿着一条刚买的串的电影明星从街角走过，也没有引起人们太大的注意。有人拍到了照片，发到朋友圈里，才会有询问：“脸好熟，叫啥名儿啊？”答日：“就是那个演年羹尧的演员。”“哦哦哦。”
　　只有大领导来村里考察时，各个店铺里的人才会跑出来看热闹。这两年，如果不是逢年过节，在平常工作日，冷清的市面已是舟山村的常态了。
　　舟山村在西太湖之滨，穹窿山东麓，相传春秋时期，伍子胥在湖边为吴王建造战船、训练水师。后来造船的匠人们世代居住在这里，形成了舟山村。《香山小志》记载：“山梓人，巧者居十之五六。又有雕工，专将竹根、竹节、黄杨、紫檀，以及象牙、牛角、桃核、橄榄核，刻山水人物、花卉鸟兽等玩品，精巧有致，雅俗称赏。”这个地方自古出雕工艺匠，更有着一门绝活——核雕。
　　1949年以前，苏州核雕大都在上海城隍庙店铺里买卖。改革开放之后，舟山核雕迎来了黄金期。2012年，舟山村大约有800-一900核雕从业人员，到鼎盛的2015年之前，从业人员多达5000人。你难以想象，这个村子里天天车水马龙，门庭若市，停车场汽车客满，来舟山拿货的人居然在弄堂里排起了队，有的订单时间长达大半年甚至一年多，实在来不及做就坐地涨价。2015年之前，核雕是包柜台卖的，因为来不及做，供不应求，批发商到处抢货。为啥这样疯抢？因为当时核桃、玉器等工艺品市场不好，核雕一枝独秀。北京商人一星期拿一次货，每次能挣20__30万元。利润实在可观，令人眼红。后来舟山本地人自己开始收货，自己去北京兜售，甚至在北京租了店面自己卖，扫一次货，就可以挣10万元。
　　2015年之后，市场开始降温，舟山村卖核雕的店面有400—500家，目前，从事核雕的雕刻师有2000-一3000人。2014年以开始动工造吴工坊为标志，也就是舟山村开发之前，从业人员比现在多，店铺倒是比现在少。2015年之后，店铺比舟山村开发以前多了，但是从业人员少了几乎一半。于是，街道冷清了，店铺安静了，曾经的川流不息、熙熙攘攘、喧嚣热闹不再了。从全国范围来说，工艺品、文玩市场近两年的低迷徘徊确实是不争的事实，但是不能就此下定论，舟山的核雕不景气了。为什么这么说呢？
　　不久前，舟山村有一位叫周姐的人，开通了个人主播号，一边拍、一边讲、一边上图，她利用的这个直播平台，有十多万关注量，吸粉14万，日平均流动量4—5万人。也就是说，十多万的固定粉丝，每天有4万多人在线观看直播。直播的规则是收到货24小时以内不退货的，这一单就算成交。舟山村还有一位姓孙的微商，在一年投入十几万广告费的前提下，一年也可以做到300单核雕生意。
　　2016年号称网络直播元年。2017年，网络直播平台主播成为热门职业，主播月薪数万不稀奇。美食、化妆、游戏教学……充斥各大网络直播平台。网络直播平台销售，把原来的电视直销和微商结合起来，新生事物的新奇魅力，年轻手艺人和年轻消费者都是无法抗拒的。
　　过去由于橄榄核在太干燥的天气环境中易开裂，北方气候干燥地区不适合玩核雕，原来传统的核雕市场仅限于北京、上海、西安等地。现在舟山核雕就像插上了隐形的翅膀，飞一般地传播到互联网上去了，通过直播、淘宝、微信公众号以及各类自媒体平台等各个渠道，核雕市场已扩大到全国各地。
　　我感觉到这双隐形翅膀扇出的微风，并开始注意并跟踪这个现象，是在几年前。2015年6月29日，吴中区一群年轻人成立了一个公司，公司的成员都是传统手艺人的第二代，也就是说，他们的父母都是从事传统手工艺行业的，这群人绝大多数是“八○后”“九○后”，偶有几位“七○后”的，行当比较齐全，有核雕、刺绣、玉雕、设计、红木家具等等。他们商量着建一个平台，利用互联网，整体抱团宣传推广他们的产品。我对这个事情比较感兴趣，曾经旁听过他们的一次例会。
　　2015年10月7日，在穹窿山麓绿树成荫的“匠师智造”创客空间，他们围坐在一起，讨论手工艺和中式生活。
　　坐中间的是一位来自上海的“八○后”小胖子，侃侃而谈，仿佛成了他的一言堂。他谈到网络平台线上的宣传，目标是先上线20多个企业，创客中心的线下活动，打算辟500平米空间，引6家企业（工作室）免费挂名人驻。投资方建议，开始不一定以销售量为目标，更看重后期发展，以及平台运行期间中式生活大数据的采集。在“互联网+”时代，如何深入研究中式生活文化，变成产品，融人国家的一带一路畅议，让外国人接受。一波一波，不断发展。中式生活如何引入老字号，如何让平台进入大学。垂直平台如何细分，前期不盈利，后期统一发货。品牌塑造和培养是重点。做平台，未来想象空间不大，如何和微信平台对接。创客空间是母体，线下是独立的，线上是统一平台。这种模式解决了手艺人上线的痛点，为他们服务，线上线下推广。手艺人去学校培训，扩大影响。平台为他们服务，不收手续费，帮助宣传售卖。大师本身有销售渠道，平台为其增值。当销售影响扩大到一定程度，全世界都有市场。举个例子：平台好比书架，100个书架，就是100个展示平台，100个五星级宾馆，100个景区。要拉粉，客户搜关键词，排第一。孵化器、创客比赛、全国演讲、项目推介、PM、操盘手、路演……他的新名词层出不穷，最后说到投资公司达成创投，企业投资步步高……
　　听到这里，我合上笔记本，站起身来，跑到隔壁房间去透透气。这些二代手艺人，比他们的父辈有文化，所以能坐在这里听这个胖子忽悠。但是他们里面真正从高等学校毕业、又懂网络科技知识的，寥寥无几，因此会被这个胖子唬得一愣一愣的。我在隔壁碰到了春毅。他是自始至终，没有坐在那个房间听胖子长篇大论的人，他一直在几个房间和露台之间游荡，抽烟。
　　我问他：“怎么不参加讨论？”
　　他笑答：“哦，那个人，不靠谱的。”
　　“你怎么知道他不靠谱啊？”
　　“直觉。”
　　……

　　怀念，研究馆员，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苏州市民间文艺家协会副主席兼秘书长，苏州市姑苏区作家协会主席。出版著作《古城之秋》《与谁共舞》《我心依旧》《水做的女人》《在阳光下微笑》《书边画边琴边》六部。

　　《年轻手艺人》作者从事民族民间文化保护工作三十年，对苏州传统手工艺历史与现状有深入的研究及独到的见解。在民族民间文化保护工作实践中，尤其从2005年参与策划举办“中国（苏州）民族民间文化艺术周——民间工艺荟萃展览展示”（文化部主办）开始，通过每年策划参与全市性大型民间工艺展览，长期接触和了解民间艺人，近年来，作者担任苏州市民间文艺家协会副主席兼秘书长，更进一步深入基层。《年轻手艺人》视角新颖，图文并茂地展示了八〇后、九〇后、〇〇后一代新生代民间艺人的成长态势，涉及苏州传统手工艺行业众多门类，选取了典型类别的经典个案，连续几年记录分析他们成长脉络，尤其是他们在创客空间、网络平台建设方面的先行先试，早已超父辈的创作经营理念，在文化传承、艺术创作、胸襟视角等各方面都已形成了质的飞越。深厚的传统文化土壤，吸引了很多年轻的手艺人进入传统工艺这个行当。他们是怎样进入的，受到了怎样的影响，他们的所思所想、知识背景、生活状况、创作情况又如何……

序 完美的融合范小青
引子 我们不一样
第一章 新核舟记一
第二章 新核舟记二
第三章 苏作其实是一种生活方式一
第四章 苏作其实是一种生活方式二
第五章 雅物怀袖一
第六章 雅物怀袖二
第七章 留青薄意浅刻深雕
第八章 君子佩玉
第九章 穿越亿万年
第十章 砚田种月
第十一章 一炉香
第十二章 镂金象物艳于花
第十三章 秋风纨扇
第十四章 款彩天然
第十五章 狸猫造悟
第十六章 新锦绣记一
第十七章 新锦绣记二
第十八章 新锦绣记三
第十九章 新锦绣记四
第二十章 桃花灼灼
第二十一章 枣梨芸香
第二十二章 弦上春秋
第二十三章 云想衣裳花想容
第二十四章 枝头闲挂小筠笼
结语 一切皆有可能
代跋 灵魂的慰藉